河水消失了。轮胎发出巨大的尖叫声——保罗及时松开了油门——接着传来一阵砾石摩擦的声响，轮胎离开水，离开什么都不存在的空间后，驶到了铺满砾石的巨大场地上，一路弹开了许多石块。挡风玻璃全开裂了，卡车弹跳了一下，屏幕上显示的全是一串串红色文字。但透过挡风玻璃的不是灰光了，事实上根本就不明亮。那是电般的稀薄黄光，只能隐约穿透黑暗。巨型卡车自动响起喇叭，而诺娜只意识到了这种声音及其回音，仿佛哀号一般的喇叭声。

然后她开始意识到其他东西，上部、下部甚至中部思想都生出一股强烈的感情。她想要什么。她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，只知道她在想念——很像上厕所的冲动。

“头灯，”有人在说，“把头灯打开。”

保罗摇摇晃晃地从诺娜身后起身，正走向驾驶间后部开门。皮拉说，“我们已经平衡了。我们正在平地上，”然后，诺娜在眼角余光里看到，尸骸王子也起身了。

诺娜趴在驾驶座上，借着电灯向外窥探。然后她突然中断了未说出口的词——她跟上保罗——皮拉正在说，“我们在哪里？是回到隧道里了吗？”接着诺娜感到了皮拉强壮，粗糙的怀抱——感到她被抱离驾驶座了——意识到自己浑身是汗，这让她很尴尬，而皮拉怀抱的温暖感觉变得遥远又疏离。她几乎不记得怎么走路，怎么在椅子上移动身体，怎么驾驶了一路。她很感激现在自己正被抱着。她感到自己被抱着穿过驾驶间，巨型卡车后部的嘈杂交谈仿佛漂浮在她身边：

“——忘了检查引擎，撞得太狠了，燃料电池——”

“——没事吧？显然是扭伤了，但是没断……”

“死能，”某个人在说，“我立即感觉到了。就像在洗热水澡……”

“你上次洗热水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……？”

传来一阵尖锐的吠叫声。是面面；诺娜很虚弱，她很感激能听到面面的声音。出现一下巨大的解锁声——是金属滑门——接着是“一，二——推，”的口号，随后是一下金属巨响。诺娜在皮拉的怀抱里挣扎着坐起来，睁开眼睛，看到门的另一侧一片黑暗，听到巨型卡车两侧的水滴蒸发时发出的滋滋声，感到一阵严寒的气流——又黑又冷，带着灰尘气味的空气，是她这辈子感受到的最黑也是最冷的空气。

王子大步迈进平台。她站在砾石上，被喘息着的巨型卡车的灯光笼罩，她说道——“家，甜蜜的家。”

皮拉走进平台，她的脚步一路铿锵作响。诺娜向上看：她们正站在某处巨大岩石井的底部——最顶上投下白色小方块般的光线，仿佛她们正站在洞底。卡车逸出的所有蒸汽都散掉了。还有如汤般的白色云状物，以及深蓝色的无垠夜空——太空。她知道自己应该觉得冷，但这更多是感官记忆，而不是实际的感觉。

保罗小跑到皮拉身边，盯着穿着华而不实的制服的王子背影，王子正站定了凝视着什么，皮拉说，“吉迪恩，我们在哪里？”

“顶楼——太空梭场地，”尸骸王子说，“直击中央。”

“诺娜，”保罗说，“干得好。”

诺娜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被说**“干得好”**的事情。她刚刚驾驶了卡车，而她差点就放弃了。她沉闷地说：“我不是刻意做到的。”

皮拉说，“没有宰执能这么精准地把我们带到这里。我不确定约翰能不能做到……话又说回来，我对约翰也没那么确定，不说这个了。吉迪恩和我做不到——不过还有个事，我那会儿还没这个场地，以前要先降落在监狱设施上，然后乘电梯下来……冥河里的那个是什么鬼东西？那不是七号。”

基里奥娜·盖亚王子已经从她们身边走开几步，走入黑暗，她现在仿佛是漂浮在昏暗中，纯白色衣服穿在她身上看起来就像鬼魂。她拔出剑，没有转身。

“安静。”她说。

面面完全无视了她；他在卡车里有规律地汪-汪-汪吠叫着，身为一条狗，警告着附近的威胁。大家都顺从地沉默了几秒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