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你杀了十三颗行星后的一夜,你因一个梦而困扰,在梦里,你坐在遗体对面吃晚餐。这比通常的艰难晚餐好多了,那时聚餐者都会穿着轻薄半透的珠母色迦南长袍,长袍宛若星光般附在梅茜摩恩身上,令奥古斯丁变得超凡,显得伊安忒得了黄疸病,让你看起来像是献祭用的防风草*;在那种考验里,如果你吃得不够多,九重宫皇帝就会慈祥地告诉你,“再吃几勺吧,哈罗霍克,”而伊安忒不会压抑她的傻笑。但是在梦里,你穿着厚厚的第九宫黑袍,对面只坐着闭锁之墓的骇人逝者,她穿着某些特别邋遢的忏悔者的破旧黑衫与长裤。你们都面涂圣礼头骨图案,舒适地谈着极小的话题——但却感觉意义重大。而且没人叫你吃东西。

然后遗体那坦率而无法估量的眼睛看着你,说:“哈罗霍克。醒醒。”

“请再说一遍?”

“醒醒。现在。”

你睁开眼,看着杳无音信多年的阿纳斯忒西亚未曾见过的天花板,在她未曾睡过的床单上拧着身体。有机玻璃窗上盖着厚厚的绝缘遮光帷幕,将高高的天花板投射成永恒的影子,你几乎无法察觉自己的双手正盖在脸上。你推开被单。睡袍下的躯体感觉很冷,在你离开迦南宫时,睡袍袍角就已经很短了,而现在变成了件破旧的物品。在床上,你从自己身边那情人般的位置处,拿起那把骨鞘剑,在这片黑色寂静中,外骨骼发出了相当响亮的刮擦声。你拿着剑,被包裹的剑刃平放在肩膀上,双手握住剑柄底部——那还是叫圆头——你没有佩上皇帝给你的刺剑。

在你的房间外,走廊上的光线比较亮。上上下下地,低处的面板黄灯在密特拉的纪念品上投射出变形的骷髅样影子。为了表明现在是睡眠时间,灯光已经被调成了微弱的蓝色调琥珀色,提供了比视觉能感受到的,更多的协调感。不过,对你的幽暗堡眼睛来说,通道里溢满光线。这就是为什么你能这么清楚地看见她。

她站在走道的拐角处,离你也许有十五米远吧。在低处的冷黄光晕中,她身上映出了古怪的影子,微微发亮的裙子微闪着柔和白光,就像一束光掠过绿水。浅褐色鬈发上仍留着花瓣污迹,眼睛太黑了因而看不见,但你想起那双眼有着梦魇似的蓝色。塞忒瑞亚看着你,转向你,开始走路。

那步态!那拖着脚走、令人不安、滑动着的步态!尸体在身前甩动双臂以获得势能,大腿僵直,膝盖锁死,右手右脚同步,样子滑稽,令人惊骇。那些固定住了的死手指抓住了一只贴着金箔的骨臂,其指节骨内镶着紫水晶,宛如许许多多的眼睛,骨臂咔哒掉在地上,塞忒瑞亚被绊倒了——头部仍聚焦在你身上,那双一眨不眨的眼睛黏在你的眼睛上——尸体在地上伸展身体,摇摇晃晃。

然后死尸开始像尺蠖一样蠕动,通过腿部运动推着摔倒的身体前进,前臂砸着地砖,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似的,猛推开某些信众的受祝福的遗骨。它的肉里似乎卡着块磁铁,而那块磁铁渴望着你体内的某种磁极力量。

这个组合体扭动着靠近了。你是神圣的宰执:第一宫的哈罗霍克,不朽之王的第九死灵圣徒,来之不易的力量的继承者,它在你体内燃烧,仿佛与你融为一体。你自称是宇宙中顶级的强大死灵巫师并不是傲慢自大。你看了眼那不肯放弃的、打着架的怪异肢体,接着逃走了。

你猛扑回自己房间里,锁住了门。你在嘴里乱扒着——用指甲抽血,还咬了舌头——在门上擦拭着染红了的唾液,匆忙画出一个螺纹状的血液防域,又拖来椅子卡在门把手下,方寸大乱。你跌坐在地上,心脏怦怦狂跳,搞得仿若监狱栅条的肋骨咔哒作响。

除寂静外别无他物。你的声音是最大的噪音来源:颤动的呼吸,吵闹的血液泵动声,上下抖动的牙齿。除此之外,只有彻底的黑暗与平静。

然后,从那扇门外,那扇门设了防域,即使只是外来魔法的触碰,也应使门上的定理向外爆炸——从那扇门外,传来了有人用指甲缓慢抓挠着钢铁的,轻柔的刮擦声响。

门闩上的把手轻轻向下扳动,撞到了椅子,停下了。

寂静巨大而粘腻。然后响起一连串孤注一掷的咔哒声。再然后:就没了。

你不知道,自己在冰凉的玻璃砖上躺了多久,在透明的黑曜石玻璃上,前额压得发红,一只攥紧的拳头压在粗糙起结的回纹地毯上。住处的系统启动了,环绕房间的面板漫射出晨起前时段的灯光,设计目的是按照昼夜规律模仿日出,而你只能据此标记时间的流逝。你全身都冷冰冰的,在外骨骼里颤抖着,直到骨质层擦到皮肤,咔嚓作响。在某个时刻,你机械地站起来了,躺回了床上。你没什么能做的了。


你似乎不太可能睡着了。当你认为这个理论上的早晨已经够晚了时,就穿上了珠母长袍,敲响了伊安忒的门。还不够晚;在经过窸窣作响的漫长时间后,她才有了回应,眼里仍有睡意,乳清色的浅淡头发在脖子和肩膀上缠成一团,穿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紫罗兰色雪纺短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