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迪恩神思恍惚地徘徊在迦南宫的大厅里,不愿回家。她走在不受重视的大厅里,隐约意识到自己再也闻不到霉味了,这味道闻了太久,没法从周围的空气中分辨出来了。她站在腐烂门道的凉爽阴影里,用手指抚摸着多孔的凸块,还有非常古老的木头碎片。骨仆咔哒咔哒地从她身旁走过,拿着篮子或古老的浇水壶,当她透过一扇满是污迹的窗户向外看时,她看到其中几具骨仆站在城垛上,被白色日光照亮,举着长杆站在一边。她的大脑认为这完全说得通。它们古老的指骨在卷盘上闪闪发光,与此同时,她看到其中一具拉起一条痉挛的、拍打着的鱼,完成了从海洋到趾骨的极限旅程。这具骨创造物小心翼翼地把鱼放进桶里。

吉迪恩经过有着干涸、可疑喷泉的巨大中庭,发现了老师。他坐在喷泉前面,坐在一把软垫裂开的椅子上,祈祷着,或正思考,或两者皆有。他闪闪发光的头颅低垂着,但给了她一个疲惫的微笑。

“我多么讨厌水啊,”老师说,仿佛他们在继续以前中断的对话,“我不会遗憾喷泉干涸了。池塘……河流……瀑布……我厌恶这些。我希望它们没有填满楼下的泳池。这是个可怕的预兆,我觉得。”

“但你四周都是海。”吉迪恩说。

“没错,”老师出乎意料地说,“就像活在小便池里。”

吉迪恩大笑出声——有点歇斯底里——老师也笑了,但他的眼睛溢满泪水。

“可怜孩子,”他说,“我们很抱歉。我们从未想过发生这种事,我们都没有。那个可怜的孩子。”

吉迪恩可能就是那个孩子;也可能不是。不管是不是,她都毫不关心。她很快发现自己徘徊在小前厅里,走过老师讨厌的,轻轻拍打着的泳池:粉刷过的低矮天花板,温和闪耀着的瓷砖。走过开着的玻璃门,训练室的地板上躺着被遗弃的毛巾,这里是骑士训练技艺的地方,还有一件被过于妥帖地挂起来的夹克,毫无疑问,属于纳贝琉斯·特纳。而在训练室里的是科罗娜。

科罗娜迷人的金发在头顶盘成溢满汗水的鬈发,她脱得只剩下背心和短裤,吉迪恩太过迷糊,无法欣赏,但不会因太过迷糊,而忽略这一点。科罗娜长长的黄褐色四肢像得了麻风病似的,到处沾着粉笔灰,她拿着一柄刺剑及一把小刀。她固定在经典的训练姿势,在戳刺——后退半步——小刀戳刺——后退半步的动作中,控制着手臂慢慢划出弧线,脸上因用力过猛泛起深红。她的死灵长袍被遗弃在一旁,化为一个轻薄半透的衣服堆,吉迪恩透过打开的门,着迷地,看着这一切。

科罗娜贝丝转过脸面对吉迪恩。她的姿势很优秀:她的眼睛很漂亮,像紫水晶。

“你以前见过死灵巫师拿剑吗?”她快活地说。

“没,”吉迪恩说,“我以为他们甚至抬不起胳膊呢。”

三宫公主大笑出声。她脸颊上的红晕有点太火辣太粉红了。“我妹妹就是这样,”她说,“她没法长时间举着胳膊扎辫子。你知道吗,九宫的,我一直想挑战你?”这句话带着低沉、强烈的喘息,却被补充的话毁掉了:“巴布斯说简直难以置信。”

这也许是这一天最糟糕的声明了,因为这一天充斥着可怕的声明,它们挤在一起,就像一场决斗的观众。曾经,吉迪恩很乐意听科罗娜对她说话,用那种低沉、带着力度的吐息,也许会说“你的肱二头肌……满分十分,得分十一分”,但现在,吉迪恩根本不想任何人同她说话。

“如果我再也不和纳贝琉斯战斗,我会很高兴的,”吉迪恩说,“他是个傻屌。”

科罗娜大笑出声,带着坚固的、轻轻的颤音。然后她微笑着说:“最终,你可能要这样做。但我说的不是他。”

科罗娜猛冲过来。吉迪恩拔剑应战,因为尽管她的大脑充满了长长的、嗡嗡作响的白噪音,她的神经系统仍然满是肾上腺素。她的手滑进手套,当她自己的剑刃碰到科罗娜闪亮的第三宫剑刃时,她很谨慎——对这一击蕴含的力量惊讶,对另一个女孩眼里的狂热能量惊讶。吉迪恩向下用力,迫使科罗娜的剑刃离开——而科罗娜随着吉迪恩移动,随着压力下滑她的剑刃,步法带着她漂亮地脱离了。科罗娜压了过来,吉迪恩匆忙格挡,才没让公主逼近自己。

科罗娜呼吸困难。有那么一刻,吉迪恩以为是死灵巫师的弱点造成的——肺部已因重负下垂——但她意识到,科罗娜很兴奋,也非常紧张。就像以前那个女王般的、充满自信的科罗娜,这个形象盖过了现在严重损坏的内心。这只持续了片刻。她突然越过吉迪恩的肩膀悄悄看了一眼,脸色发紫,身体变僵,向后退去,门口传来一下抽气的声音。

“放下!”纳贝琉斯·特纳厉声发令。

这他妈不可能,吉迪恩心想——但纳贝琉斯远远绕开了吉迪恩的行动范围,猛冲过她身边,用一只手紧紧握住科罗娜的前臂。他的眼睛因惊慌而睁大。他只穿着内衣,他那弯曲有致的瘦长肌肉全用来拦住他的公主了。她神情叛逆,却又低下了头,像个被逮到把手伸进棒棒糖罐的孩子,而他的手臂搂住了她。“你不能,”他说,而吉迪恩意识到:他也极其害怕。“你不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