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。你知道的下一件事,是自己正盯着房间的阴暗内部,只被一团柔和黄光照亮——一盏床头灯——盖在身上的被单滑腻而凉爽。在你生命中的第一次,你试着让自己恐慌,以此引发肾上腺素激增,却没有起效。那个触发器已经坏掉了。在引发皮质醇太多天后,脑垂体在离你很远的地方休了个未经批准的假,而你能做的,就是不知所措地躺着,躺在陌生的环境中。也没那么陌生。在漫长而愚蠢的时刻过去后,你意识到自己是躺在了伊安忒白金相间的糖果色床上,上面盖着凉飕飕的缎面床单,几乎每一寸被褥都绣满了丝绸材质的丁香花图案。你又想让自己恐慌,在床垫上挣扎着,然后哀怨地喊着什么。

“躺回去吧。”艾达公主说。

她站在窗前。刺剑笼手上的紫水晶澄澈欲滴,在黑暗中熠熠生辉,光辉夺目:她把左臂藏在背后,双脚岔开,与臀部等宽,右臂伸在身前,握着刺剑。她正机械地摆着剑的姿势:剑尖朝上,剑尖朝下,扭动手腕,用剑横扫,移动到指定的位置。

你挣扎着坐起来了。你的头感觉就像有人用一堆细小尖刺扎满了头骨,每动弹一下,就会用倒刺钩住大脑。

“我说了,躺下,”伊安忒说,“你真是个疯女人,”她不带任何情绪地补充道,“不敢相信我吃下了一整碗修女的……我应该吐出来的。”

艾达公主听起来不像她自己了:这是一个更加超然的伊安忒——就像掉下来的手臂;就像被连根拔起的牙齿。你的头好重。有那么一瞬间,你仿佛又身处厄瑞玻斯号了,那时你就像是棉花和黑雾组成的。

她变了姿态。刺剑低垂在身体左侧——缓缓摆动到右侧——带着钢铁光泽向上轻击,剑尖指向天花板,这是防御姿势。接着又划向左侧,高高挥起,承受想象中的、对头部和肩部的攻击。这是格挡姿势,你应该知道却不知道。伊安忒穿着睡裙训练——一条恐怖的淡金蕾丝落地混合物,显得她长而柔软的身体像具血管发绿的木乃伊——就连你也看得出来,她的动作既笨拙又用力过猛。

你花了很长时间才说出来,“奥古斯丁,”而她立即不耐烦地回答了:“你醒着啊?是啦。有人可能希望你在晚餐时的轻度娱乐可能会给我宽限,但没那么久。”

你无力地说,“职责圣徒——奥特斯可以吸取防域。”

伊安忒说了些非常粗鲁的话作为回应。然后她说,“所以你才会不睡觉。行吧,如果他想在这里攻击你,我如实告诉你,我欢迎那种炼狱。”

“但是——”

睡觉,哈利。”

你很虚弱。你感到超越疲劳的枯竭感;麻醉了的、反复无常的疲倦。当你枕回伊安忒的枕头时,从床头柜上,你闻到了冻结苹果那淡淡的腐烂味道,你还闻到了她的味道,那种香味现在很熟悉了。正是对“熟悉”的动物性向往让你放松。你闭上眼睛,睡着了。


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。你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天的黎明醒来的。四柱床的帷幕过滤了日间时段的灯光,光线变作暖白调,柠檬色的暖光勾勒出了墙上装饰着的裸体画。感觉就像已经睡了一百年。手臂上盖着的缎面被单凉凉的,你没有知觉地躺在伊安忒的床上,感觉很舒服。

渐渐地,你感到身旁的凹陷处有着沉重的份量。你侧过身,突然而且深深地害怕会看到床的主人躺在那里;实际上是你的剑被放在身旁,放在羽绒被上,在模拟阳光下,骨鞘微闪着暗沉灰色。无论从哪个方面看,都好过醒来后看见伊安忒·“爱我自己的孪生姐姐,也爱谋杀”·泰汀德瑞俄丝的脸。

然后你听到了呼吸声。你的神志和灵魂出乎意料地清晰,你推开羽绒被,爬到床尾。你发现伊安忒在你面前,在地板上。

她肚子朝下地躺在深蜜色长绒地毯上的其中一块乳金色毛毯上,身周是逐渐蔓延的猩红血毯。四肢摊开在血池中,仿佛那是她的影子。长发披散在脸和肩膀上,仿若面纱,她在牙缝间用力哼哼着,吐出长而可怕的一口气,好似濒死的动物。在你的注视下——你是她床垫上的沉默观众——她用双肘撑住身体,两只手紧抓住三叉刃的猩红刀刃,怒冲冲地把刀刺入自己右臂上难以容忍的接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