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是暗号?”你的嗓音高亢到令人羞愧。

“哈利,”伊安忒说,幸好她的嗓音也有点噎住了,“当三个人开始接吻时,就永远是暗号。离开的暗号。”

你说,“我觉得不舒服。”

“是啊。是啊,我也一样,”她激烈地说,你们的感受出乎意料地一致,“退一步说,那太恶心了。老人应该被枪毙。”

依照昼夜时段,地板下的灯亮起蓝色冷光,试图哄你入睡。袖子上带着灰色标签的集团军官员被供奉在对面的壁龛里,无眼的钢铁面具重重压在脸上。你和伊安忒都呼吸得仿佛刚赛跑完,吃力而大声地喘气。

伊安忒的头发在脖子上缠作一团,颜色像人造奶油,眼下的睫毛膏脏脏的,肋骨上下起伏,就像哮喘发作了。她镀了金的骷髅手拎起自己的高跟鞋,变成了一出古怪的并列景象。轻薄柔软的薰衣草色纱裙前胸有一处小小的紫罗兰色污渍,嘴巴红红的:她一直在咬着自己的嘴唇,那双唇已经裂开了。不安地,你开始意识到,事实上,你们俩都酩酊大醉了。

伊安忒用舌头舔了舔受伤的嘴唇说,“我想就这样了。”

你说,“我感激你的参与,泰汀德瑞俄丝,”但在你能阻止她之前,她用那只活着的手臂拉住了你,接着向你弯下头。在这件事发生的前一秒,你才理解这是必然发生的。也许在另一个黑暗的宇宙中,你会为她伸出手;再换一个,你会在她的胸口爆掉她的心脏。在这个宇宙里,当她的嘴巴落下时,你转开脸,于是她的吻落在了你的下巴边缘。你们都散发出酒味。带着意料之外的温柔,她裂开的嘴拂过你的脸颊,细微的血迹弄脏了脸颊,变作细小的生能斑点,散着香水的味道。你的某处胸骨僵硬地颤抖起来。当她再度抬起头时,目光冷酷而嘲弄,仿佛你没有能力接受一个吻这件事,再次证明了你的局限。

你的嘴很干涩,你说:“我的感情已埋葬在闭锁之墓里。”

“就让它们躺着吧,”她笑着说,态度不是非常友好,“有人甚至可能会为你挖出它们。祝你好运,哈利……尽量别死掉。”

她一边用死掉的手臂晃着舞鞋一边走掉了,甚至还低声哼着不成曲调的歌,然后就消失在走廊里了:仿佛蜡像般的长长身影,穿着淡紫色雪纺裙,又高又苍白——油亮的金色骨臂除外,灯光在上面照出了彩虹的所有颜色。你站在餐厅外,一动不动,身体僵硬,即使在她消失后,你也听得到她在无忧无虑地哼歌。

当歌声消逝后,你开始暗杀。

你踢掉鞋子,把鞋子留在原地,因为你还是醉醺醺的,甚至觉得这样很合理。大部分酒精已经融进循环血液中了,但有相当多酒精在小肠里骚动着。你静静走在铺了地砖的走廊上,经过了带着电线的支柱,电线上缠绕着肌腱和有机玻璃,与此同时,你集中注意力把酒精排出毛细血管,再排出毛孔,直到身上汗水淋漓。水膜比其他介质更适合转移乙醇。大脑和身体里的雾气被燃烧一空,接着你从外骨骼上剥下两股长长的关节软骨和坚硬的钙质。你在双手间混合这些东西,仿佛这是粘土,直到做出一个光滑的灰色骨球。

没有隐蔽行动的可能性了。隐蔽行动必须提前准备、侦察、测绘,而你没空做这些了。直到晚餐前十分钟,你才知道自己的目标会在训练室里。你被迫想出适用于任何战场的战术。肾上腺素和残留的酒精在你体内嗡嗡作响,你觉得浑身刺痒而过热,尽管事实是,你被冷却的汗水浸透了,仿佛站在了血雾里。你被谋杀未遂的次数已经比自己的手指和脚趾加起来还多了。你坐着经历了一场令人痛苦的漫长晚餐,高潮之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宰执把他们的舌头放进上帝嘴里。你的嘴巴就差一点被吻住了。当你去谋杀第一宫的奥特斯时,你身上的平静属于一个在她的狗屁生活中寸步难行的人,那是种疲惫的平静。

你站在训练室的自动门前,站在黑色门楣的荫蔽下,上面挂着各色彩虹小旗,还镶嵌着蝴蝶状的盆骨和脊骨。里面不存在能感知到的人体,不过你本来就永远无法感知到他。你摁下黑曜石触摸板打开了门;动作迅速地抛出了球;在门完全打开之前,又把门关上了。

你已经仔细考虑过了。职责圣徒是个死能空洞。你清楚这点。派进去一个骷髅创造物,几秒内它就会变成地板上的一堆失效骨头。你考虑过造一些多层的复杂构造——富含生能、互相连锁的骨骼,从你自己的身体里新长出来的,强迫他浪费时间咀嚼它们——但随后你想起来,他粉碎从你手腕里抽出来的骨头时有多容易,意识到这样做风险太大了。你不知道他动作能有多快,而你不能把整个计划建立在猜测上。

当第一宫的奥特斯吸干你手腕上的骨刺时,你能感觉到他的动作。有一下可以感知到的震动,就像有个开关被打开了。他用双手紧抓住骨膜,然后做了些事情。这意味着,这是主动的行动,而不是被动发生的。这也是唯一合乎逻辑的,因为如果存在可以自动驱散身周死能的死灵巫师,那对他的巫师同伴来说,他就变成了一个令人绝望的麻烦。如果排空死能是主动的行动,就必须集中注意力。你不能给他这个机会。

你的炸弹爆裂成无数骨头弹片。透过墙,你感到它们的死能像电脉冲一样亮起了。你给那训练室下了场天杀的冰雹。每块碎片都短于四厘米;鉴于你给它们施加的向外爆炸的压力,已经长得足够杀人了。里面传来沉闷模糊的、咔哒作响的迸发声——当数以千计的导弹不断射进地板、天花板、墙壁、三十厘米厚的有机玻璃窗时,发出了充满激情的噗-噗-噗声。本着纯粹的乐观主义精神,你用拇指摘下两颗耳钉,扔在身后,造出六具完整的创造物,再次猛拍触摸板,打开了门。

训练室变成了冒烟的废墟。木制地板变成了嵌着骨蒺藜的嶙峋地毯。头顶的电灯在冒烟,破碎的外壳和钨灯丝在噼啪作响;你的骨弹片细如空腔内侧的纤毛,林立如玫瑰茎上的刺,密如蛛形纲动物腿上的刚毛。你跑进这被摧毁的房间,在你的步伐下,极其锐利的尖刺变作无害的粉末,你身上只穿着比围巾大一点的布,脸部只涂着颜料,被覆骨胶原的双手间紧握着双手剑;你准备好了。

职责圣徒不在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