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晚上,皮拉工作到很晚。他们在拆除一栋大楼,因为所有人都担心楼会倒塌、压平周围的街道、直直冲破路面掉进隧道里。工程时停时开时开时停,因为人们没法决定由谁给工人付工资:民兵组织或是旧市政府。在本地的乳品店里,一个老头子说至少家族管理这里的时候,你知道谁在给谁付钱,而另一个老头子说,你就在乎这种事情吗,真是个可耻的老混蛋,然后他们意识到了诺娜还在场,为了掩盖共同的尴尬,他们问诺娜是怎么想的。她说她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事,只要皮拉能拿到报酬就行,因为她想要生日礼物。然后他们拍了拍诺娜的下巴,大笑起来,而诺娜不知道为什么,因为她一直特别诚实。他们给了她一张咖啡配给券,她太兴奋了,在回家路上有两次差点弄丢了券。

现在最后的热浪也消失了,卡米拉打开盖子,让新鲜的水流进水箱,这样她们就能洗澡了。诺娜在水槽前擦洗着,尽管天气很热,她还是冷得原地直跳,急切地想泡进温水里;门打开了一点点,她可以听到卡米拉在走来走去,用一根棍子搅动着水,确保没有东西会堵住管道。诺娜说,“你会读给我听吗?”她们还在翻阅旧的小报,人们会投稿自己遇到的问题,而编辑会给他们建议。使用的语言有一半是小卡能读懂的,另一半是不能读懂的。诺娜热爱这些小报。现实生活里没人会遇到报纸上的人遇到的问题,而建议甚至比问题本身更糟糕。

“一块甜瓜换给你读五分钟。”这是回应。

“我可以吃两块,”诺娜决定道,“那就是十分钟了。”还有:“皮拉什么时候回来?”

“可能到睡觉时间才回来。我们不等她了。”

然后卡米拉彻底吓到了诺娜,她说,“诺娜,你想过离开这里吗?”

“啊?”

“跟监守人和我一起住在农场里。还有皮拉。离开这个城市。走得远远的。”

“不要,”诺娜说,她吓了一跳,而且一点也不高兴,“我爱这里。”

“如果我们都在的话,你也会爱上一个新家吗?”

“也许吧。”诺娜说,现在她除了吓了一跳外,还感到怀疑。

“还有什么事情你没跟我说的吗?”

这是卡米拉第一次问这个问题。这是个极其可怕的问题。她们间的沉默仿佛被拉长了,令诺娜的耳尖发烫。感觉持续了很长时间。

然后——“有。”诺娜微弱地说。

又是一阵漫长的停顿。“你能不能保证,如果你被什么东西吓到了,或者不知道怎么做,你会告诉我或帕拉梅德斯?”

这句话听起来更像卡米拉会说的。“当然。”诺娜说。

“谢了。我们很感激。”门打开了一点点,出现了装着两片甜瓜的塑料碟。诺娜开始洗净手臂上的肥皂液。一道嗓音清楚地在门外响起,小报沙沙作响。“亲爱的阿姨。我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,他就会去浴室,让我道歉,对着……”

诺娜坐在浴缸里,吃了一片半甜瓜,这已经很多了,而她听了大约七分钟的信,写信者是那些遇到问题的人。她笑得很大声。诺娜没法给卡米拉读信以回报她,但卡米拉喜欢独自洗澡,所以诺娜在起居室里自娱自乐,按照诚实和凯文给她秀过的那样,把纸条折成小叠片和飘带。凯文非常擅长折纸:他的手指又小又灵活。即使等了又等,在她们都躺在床上时,天气还是很热,但窗户开着,吹来阵阵微风,她们都觉得很舒服,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,身上没盖毯子。

在身上的水珠干掉时,诺娜试着打盹儿,她听着遮光窗帘外传来起起伏伏的模糊汽笛声,但她和卡米拉都很烦躁不安——卡米拉比较有自制力,腿伸直了,脚趾头对着天花板,诺娜在试着躺得舒服一点。她等着小卡告诉自己不要动来动去了,但最终卡米拉问道,“我要再读一封信吗?”

这提议简直太好了,诺娜很高兴,立即有了困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