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被杀的两个月前

你被派去杀死的第四颗星球生机勃勃,它是一颗炽热小恒星的生能卫星。多汁而美味,植物如地毯般厚厚铺在陆地上,还有大量的动物生命,所以没人特别想负责干掉它。遗憾的是,它就在七号当前的路线上;而七号,正如老师说明的那样,会把这颗星球当成热馅饼。你是最小的。就交给你,还有梅茜摩恩了。

塞忒瑞亚的尸体一直没被找到。在头几天里,人们还试过找它,但似乎只有皇帝依然为此焦虑。你知道奥古斯丁在怀疑梅茜摩恩,虽然不知道原因;伊安忒怀疑奥特斯藏起了塞忒瑞亚,没理会你的质疑。(“你懂的,”伊安忒坚持说,“出于……性方面的原因。”)

伊安忒没有责怪你谋杀奥特斯失败了。出乎意料的是,耐心圣徒也一样,他甚至隐晦地道歉了,因为他没有说明焚化炉有警报器。你没有看到奥古斯丁和梅茜摩恩的关系有巨大变化——除了他们对彼此都少了一点点怒气——奥古斯丁和上帝之间也一样,梅茜摩恩和上帝之间还是一样。在早餐时,或者在走廊时,以一如既往的热情或不热情的态度,他们互相拥抱,既无尴尬,也无停顿。因为他们间完全不存在恰当的羞耻感,所以你怀疑他们之间早就发生过那种情况了,而这种想法让你想给自己做额叶切断术。

以及,尽管上帝表现出压倒性的失望之情,那之后职责圣徒还是两次试图杀你。但就连他也厌倦了。你的防域一直坚挺。

在这次远足开始时,你的老师让你吃了一惊:当时你已经降落在星球表面,确认了大气可以呼吸(“反正要注意你呼吸的东西,”喜悦圣徒说,“星球太脏了。”),她给了你一个包,一个水罐和一个传呼机,叫你走人。这颗星球的极点长满森林,郁郁葱葱,没有空间停泊太空梭,所以你面临着一次短途步行。

“你一个人就能做了,”梅茜摩恩说。她又急又躁,但梅茜摩恩总是又急又躁。在过去几周里,她没有变得更不又急又躁:只是变得心不在焉,那双眼仿佛已经看进了冥河。“我要去处理隔壁的小月亮。它会被反射的生能覆盖。给你自己计时——别让它跑了——这东西的大部分生命是在海洋里度过的,但如果我搞错了,当你在下面时别被什么生物吃掉了。”

你说,“姐姐,我在下面的时候要怎么保护自己呢?”

“我不是那个两岁大的天才,对吧?”她咆哮道。那双飓风眼的轮廓带着红圈,她一直拧着双手,透过睫毛向下看去,她说,“我差不多六小时后回来。再见!”

这是你第一次被留在陌生星球上。脚下的大地散发着水汽,里面有小蠕虫和甲虫在活动。植物枝叶的颜色鲜艳强烈,仿若绿流奔涌——新鲜的柠檬绿色,混浊暗沉的松林绿色,在二者之间的褐绿色,林立的树冠沙沙作响。空气又湿又热,几乎能用嘴尝到。太阳以紫外线辐射的形式照在你头上——你的眼睛在光线下眯了起来——汗水流下,头发卷了起来,厚厚贴在脖子上。头发现在非常想被剪掉。

两天前,上帝把你带到他的起居室,给了一杯水,这表明他学到了教训,还给了一块饼干,这表明他活在乐观中。然后九重宫皇帝说,“哈罗霍克,当我身后的门打开时,我想要你在那个房间里。”

你说,“不要。”

“哈罗,你一直都没有进展。这没事的。我理解的。但我想给你更多时间……我想给你一个未来。”

你说,“第一宫的奥古斯丁在冥河里训练过我了。我的死灵巫术在河里无与伦比,从一开始就是这样。当野兽到来时,我会准备好在它的地盘上迎接它。”

上帝看着你,嘴角弯曲成近似微笑的形状,接着说:“你甚至比我还固执。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垄断了这个市场了呢。”

有很多天,你感到他的失望就像台钳,就像一直以来想象的麻绳,压在你喉咙的骨头上。在同样的很多天里,看着他那双噩梦般的眼睛,就像饮下一杯凉水,缓解了你干渴的疲惫。你爱上帝如爱髂嵴那河床般的美丽边缘。你爱上帝如爱暂得延缓的时刻,那些醒来后还不确定自己是谁的时刻;那些活在另一个哈罗的皮肤里的时刻,那个哈罗带着完整的纯洁,理解了一切。因为崇拜,才得解脱。当你的眼睛倾向锁墓里的那张脸时,你曾以为自己用尽了爱慕的能力,那已死的面容无法抗拒,是美的安息之处。你发现自己还残留着一些爱慕的能力,因而感到解脱。

你把珠母色的迦南长袍的兜帽罩过头,阳光透过兜帽照在你脸上,洒下的光线就像经过了棱镜折射,变得绚丽多色。鸟儿在头上叽喳叫喊。它们不是大型生物,你也不怕它们,但你几乎可怜它们。除掉这种星球的灵魂,是件让人不舒服的事情: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做,这也是你第一次独自杀害星球。星球死亡时,这些生物不会立即死掉。但它们会——慢慢地——改变,最终它们会变成死能变异生物,无法繁殖。这是相当第九宫风格的死亡,最终,是所有被翻转的星球都要迎来的死亡。

森林的地表凹凸不平,有很多根瘤——头一小时你坚忍地走着,一边啜饮着水。等你变累了,你就在一具巨大、笨重、慢步前进的骷髅怀里度过了第二个小时,而第二具骷髅向前猛攻,一路砍掉这些带着沸腾生能的玩意儿,于是你不得不拂掉树枝和树叶。带着近乎怀旧的疼痛,你想起了幽暗堡,还有家:你想到了你的圣殿顶点的庞大环流,看起来像底层开了个小孔,水般的薄云输送着大气,还有更远处的死寂太空。你想到了小教堂里沙沙作响的祈祷声。你想到了继发钟,它深沉的轰鸣声,黑色铎舌的铿锵声,某个苍老的敲钟人的二头肌颤颤巍巍,他用力过猛而热切地拽动那根绳子,而你会在**砰……砰……砰……***的声音中醒来。

遗体走在你的创造物旁边。太阳没有晒干或融化那颜色暧昧不清的头发上的冰。你身周湿润温暖的丛林没有阻碍她,虽然她使了力气,却没有生出红晕,肌肉发达的纤长双臂上没有,纤细优美的双腿上没有,死去的脸颊上也没有。最近,她常常伴着你。

你看到了自己被毁灭的所有迹象。你只剩几个月可活了。现在可以很轻松地以周为单位倒计时了。上帝是对的:你没有变化——你没有被修好。你是最后的、孤独的、易受攻击的宰执。现在其他宰执都离你远远的,等着复活野兽来惩罚他们的不可饶恕之罪,杀了他们的慈祥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