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被杀的前夜

哈罗手臂在床垫上乱挥,大口呼吸着能刺伤肺部的空气。她的身体扭动得像被枪击的动物;一些手臂把她压回去了——“留在我们身边,九宫的,加油,”有人在说话——一阵痉挛突然袭击了她,从体内晃动着她,直到她确信自己会颤动得滑出皮肤。她头上传来一阵嘈杂、快速的低语声,是几道急切的嗓音,她完全听不懂:

“我们稳定了吗——”

“我希望是的;再像这样拉一次,她就会把孩子们全带回来,但我受不了再把他们送出去一次了——”

“为什么是现在?”

“难道不是——?”

“说实话,我更喜欢一些……”

“不行。最好是在我们已有的规则下,”第二道嗓音插进来说,“我们不知道其他场景有什么限制。”

另一次呼吸——她的喉咙不肯服从,阻塞了以抗议;她转过头咳嗽着,觉得被冒犯了,还很害怕——她睁开眼,世界一拥而上迎接她。

她醒来后确信自己正盯着帝明星镶在蓝天中,那是种柔亮而不真实的蓝色,是种荒谬的背景幕布。一道熟悉的嗓音——是马格努斯——温柔地说,“你没事。你没事。”天空其实是天花板,而天花板属于迦南宫的一处破旧房间。喉咙蹿出一阵热热的白气,遮住了天花板。当世界终于落下、缠紧了它长长的吸盘时,一声混乱的嚎叫冲破她的喉咙,而她震惊于自己有能力发出这样的声音。记忆击中了哈罗霍克·诺那杰斯姆斯,其重力不可阻挡,有如卫星被吸得脱离轨道,撞向与之结合的行星表面从而死去;世界如一次坠落,命中了她。

一张张脸与动作都显得模糊不清。哈罗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震惊。她是被烧光了。她是火种,一场纵火案发生在她心里,她的大脑是火焰的干燥引燃物,她的灵魂是燃烧的炽热气体。她不能这么做。从根本上讲,她绝对不能这么做。

“哈罗?”旁边有个人——有个熟悉的人在说话;她头晕眼花。

“如果我忘记你,愿我的右手忘记技巧*,”她的嘴在说,“除了死以外,如果有什么使你我分离,就重重处置我*。”

接着,磕磕绊绊地说:“锅宝。”

那双手一定收回去了;她发现自己脸朝下躺在床垫上,啜泣着,从她还是个孩子时起,她就没有这样啜泣过。有人在说,“大家都出去。快点——”但这已经超过她能估计的了。哈罗对自己身体不断扩张的绝望大为惊奇,仿佛在她看着自己的感受时,这感受就翻倍了、展开了,如同跌下无穷无尽的楼梯。她把双手抠进床垫,为吉迪恩·纳夫而哭泣。

直到身体精疲力竭,她才停止流泪。泪水无法流出粘连的双眼;呜咽也无法发出破损的喉咙。很长一段时间内,她都把脸压在自己对着哭过的、湿漉漉的床垫上,闻着老旧的填充物,感受着已经增加到宇宙那么大的悲痛。

她坐起来了。她能呼吸了。她把脸压在破旧黑袍的前摆里,擦干泪水,脸颊上留下了冰凉的泪痕。哈罗霍克环顾四周,喉咙痛得泛起血味,导致她简略发问时发出了喉音:“我做了什么?”

“这实际上是一个我希望你能回答的问题。”阿比盖尔·潘特说。

潘特是唯一还留在房间里的人。哈罗用全新的眼光看着她。即使有了全新的视角,从各方面看,潘特一如既往。衣着整洁,不过边缘略有磨损,仿佛她真的在冰冷的迦南宫里拮据度日,并且有段时间没好好洗澡了——棕色眼睛与容光焕发的面孔,每一寸都是第五宫之女的特征。洁净无瑕的头发上系着围巾,两只手都带着蓬松的大号连指手套。

更重要的是,她不是哈罗和吉迪恩在设施楼梯底部发现的那具破碎的死尸:那具后来腹部被切开的尸体,有一把钥匙被整齐地封在肾脏里。她似乎还活得好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