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,哈罗还没有回来。吉迪恩忙着补上她的训练,对她酸痛的肌肉感到懊丧,在第一组一百个俯卧撑后,她就想打包肌肉了。她花了很长时间做单人练习——自动进行的一连串握力训练与防御训练,一边凝视着窗外低垂的夜幕,一边训练手部姿势——之后,非常确定哈罗不会回来了,吉迪恩拿出了长剑,把上述训练又做了一遍。用两只手握住剑柄恰恰是艾格拉梅尼告诉她不要做的事情,但这感觉太好了,到最后,吉迪恩高兴得像个孩子。
哈罗从未回来。吉迪恩现在已经习惯了。她突然鼓起实验性的勇气,用热水龙头把盥洗室那个怪模怪样的凹槽灌满了。这次没什么东西喷向她了,吉迪恩坐在里面,水一路溢到她的下巴。真是难以置信——这是她一生中感受过的最奇怪的东西;就像浮在一股暖流上,就像被慢慢煮沸——然后她不理性地担心着,水是否会流进你的身体,再让你生病。脸上所有的颜料都掉了,水上漂浮着长长的肮脏斑点。当她把肥皂放进水里时,油光发亮的彩虹在水面上油乎乎地闪烁着。最终——怀疑这到底能让你多干净——她在声波清洗仪里站了二十秒,但她闻起来简直不可思议。她的头发变干后就竖起来了,花了很大力气才弄平头发。
洗澡让人昏昏欲睡。自从来到迦南宫后,第一次,吉迪恩真正满意地躺在她的巢穴里,拿出一本杂志,然后真的什么都没做地度过了半小时。九个无梦的小时后,她醒来了,杂志页面通过一层薄薄的口水胶粘在脸上。
“呸噜噜噜,”吉迪恩说着,把杂志从脸上剥下来,接着:“哈罗?”
结果,在隔壁房间里,哈罗蜷缩在床上,枕头盖在头上,胳膊伸了出来。胡乱甩下的衣物堆在衣柜门旁。这一幕填满了吉迪恩,她不得不承认,这种感觉是解脱。
吉迪恩说,“醒醒,啃屁股的混蛋,我想对你大喊钥匙的事情。”但这祈使句没有见效。
“按照约定,白钥匙现在和你的宝贝塞普蒂默斯在一起,”哈罗不耐烦地说,接着把被子拉到了头上,“现在走开并且枯萎吧。”
“这打发不了我。诺那杰斯姆斯。”
好似条邪恶的黑蛇,哈罗滑进被子的更深处,拒绝起床。再继续喊她也没用了。这让吉迪恩在相对和平与安静的环境中穿衣,在没有评论的情况下涂脸,离开她们的宿舍,感觉到了世界不同寻常的和平。
在通向中庭的长长对称楼梯上,吉迪恩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。视线外有个模糊身影蜷缩在门口,当她停下来时也停下来,当她移动时就有细微的动静。发霉的地板在脚下发出湿漉漉的嘎吱声。最终,吉迪恩转过身,刺剑向前划出一条流畅的长线,指虎刀已经半戴在手上,而露出来的是以撒狂野的年轻面庞。
“停下,”以撒说,“珍*想找你。”
以撒看起来糟透了。双手黑乎乎的,刺绣长袍上的金属纹路被弄脏了,一路上至少丢了三只耳环。之前,他还设法把发型弄成顶端漂白的鸡冠头,但现在都瘫软下来了。嘴和眼睛好似被掏空了,瞳孔因皮质醇而放大,仿佛在说:**我已经紧张整整三天了。**脸颊处的婴儿肥只让他看起来更可怕了。
吉迪恩抬起了头。“珍想找你,”以撒重复道,“有人死了。你得跟我一起走。”
有那么一会儿,吉迪恩希望这是一次非常不合时宜的求关注行为,但以撒已经转身离开她,黑眼睛就像石头一样。她别无选择,只能跟上他。
以撒带着吉迪恩穿过年久失修的大厅,接着下楼走到门厅,走向了训练室,每看到一具腰间系有白结的骷髅在他们面前经过,他都会畏缩一下。令人安心地,挂毯依旧在原地,门依旧隐藏着。以撒用肩膀撞开另一扇门——这一定狠狠撞到了他的肘部——进入了房间,电灯光线倾泻在原先肮脏发臭的坑里。现在这是一个水面闪闪发光的长方形坑。吉迪恩曾见过骷髅展开大条橡胶管,放进方形坑房间里,甚至看过它们慢慢把散发着海水气味的液体吸进洞里,但最终成果是令人惊奇的。当第三宫的纳贝琉斯与科罗娜贝丝——两人都穿着轻薄的背心和短裤——在池子里上下沉浮时,水花在瓷砖上闪闪发光。
如果吉迪恩认为洗澡很疯狂的话,这才让她大跌眼镜。她此前从未见过任何人游泳。两具身体都以高效熟练的划水姿势划过液体:吉迪恩的注意力集中在科罗娜·泰汀德瑞俄丝的麦色手臂上,她正破开水面,撞上墙,再用脚用力推开。透过训练室的玻璃门去看,第八宫的科勒姆坐在长凳上,用一块软布抛光着自己的圆盾,与此同时,戴亚斯上尉半跪在地上,一遍又一遍做着完美的弓步。
以撒直直走向泳池。他站在艾达王储公主划开了水的池边。后者慢慢停下来,快速浮到了池边,疑惑地甩了甩耳朵里的水,头发湿漉漉的,好似沉闷的琥珀。
“科罗娜公主,”以撒说,“有人死了。”
吉迪恩想做出的表情与艾达公主的迷人脸庞是一致的,那就是:啊??“啊??”艾达公主说。
“珍想找你,”以撒木然地说,“就是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