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被杀的九个月前

在我主——远方的死灵巫师之王、神圣的圣徒复活者!——的万象年末期,你捡起了自己的剑。这是你犯的第一个大错误。

这把剑讨厌你碰它。长长剑柄仿佛被加热到了星星般的热度,灼伤了你赤裸的双手。外面的真空太空没有产出任何死能,也没有生出任何生能,但不要紧。你不再需要死能或生能了。你用厚厚软骨带冻住了自己的双掌,然后又试了一次。

现在握柄像死亡一样冰冷,一样沉重。你举起剑,接着肘部就像被锁住了似的,你抓住圆头*,试着稳住自己。你试了个新技巧——从自己活着的掌骨上滑出一条窄窄的骨头带子,小心将碎片轻轻放在屈肌肌腱周围,接着把骨头刺穿了手背。你没有畏缩。畏缩从来不是你的做派。以手背为起点,你展开了长长骨指抓住握柄,接着再次抓住了握柄的更多部分;你举起了剑;也可以说,是在一个翻腾着的、咔哒作响的、八个趾骨关节组成的篮子的协助下举起来了。

所以现在你能把剑在自己身前摆动成一个钝角了。你等待着。你什么也感受不到:没有理解,没有精通,没有知识。你只是位死灵巫师,而这只是把剑。剑从你的双手间掉在地板上,铿锵作响,而你折起身体,猛烈地在医院瓷砖上吐了一地。

这房间里有许多穿制服的人,但他们已经习惯这些滑稽可笑的动作了。第一宫的哈罗霍克,侍奉不朽之王的第九圣徒,爱怎么吐就怎么吐。你是个行走的圣礼,即使你对宰执职阶的早期贡献,似乎是找到各种全新且不同的呕吐方式。他们只在你看上去快被自己的呕吐物窒息死掉时才干预,你总是隐约认为这种怜悯是耻辱。


那个你称之为上帝的男人第一次把剑交给你时——在你看来,他的外表似乎是慈祥王子,只想展现温柔——你陷入深深的昏迷,再也没真正清醒过。也许这把剑将你的悲伤具化为六英尺钢铁。你从第一眼起就憎恨这把三次诅咒之刃,如果你不知道它一样憎恨你,可能不太公平。

你一直试着使剑,结果都一样。每次触碰都以你的胃部内容物色彩斑斓地溅到地板上告终。你的日子就像风扇前的灰烬一样消散——离散四处,没有任何挽回的希望——吹回你的脸上,或者向上飘扬,无法掌握。有时候你会站起来,拿起剑刃,仿佛期待着什么。无事发生;除了这把剑对你巨大、空虚的仇恨外,你感不到任何东西,即使在那时,你也知道这仇恨是真实的。在互相的苦难与狂怒中,你与剑强压怒火,然后你会以起泡的双手和一地的呕吐物告终。

琐事以尴尬的角度聚在一起。你在这张床上待过一阵子了,穿着不属于你的衣服。你的双耳或前额偶尔会痒痒地沙沙作响,把你吓得呆住了,之后你才意识到这是你自己的头发。远离了幽暗堡的大剪子后,头发几乎以堕落放荡的方式生长。你会自己剪头,然后还是发现不规则的小撮头发藏在了耳朵后面——或者也许你压根没有剪头。有时,在伸手摸头时,你会想起自己没有长袍或者骷髅模样的面具。没人给你颜料,整艘舰船也没有哪怕一根油脂棒,尽管即使有,也不会得到恰当的祝福。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时,在猛烈的沮丧与羞愧中,你撕裂了床单,用碎片盖住了头。你的大部分前额仍然裸着,头发除外。还有,你正穿着床单。你采取了充满诗意的方式,采用了黑袍祭司的最终弃兵法*:你割开了一条血管并且,没有因疼痛或失血而战栗,在皮肤上盲目涂抹了圣礼头骨中的可耻面具图案。

穿着制服的随员总是忙着与你无关的事情。有时你被恭敬地说服坐起来,揭开临时面纱,挣扎着硬吞下一碗清汤,尽管那些记忆是可疑的片段。你还吃得下东西,这似乎不太对。有时人们会在你周围走动,你仰卧在自己的小床上,在窗外的群星景观前,颤抖着,感到吃惊。厚厚的有机玻璃屏障似乎太轻了,太脆弱了,没法保证你的安全。在有机玻璃外,太空对你张开了巨大的黑色喉咙,令你担惊受怕,无法理解。不知怎的,在这些时刻,你时睡时醒。你早就不关心人类的声音了,他们只会胡言乱语:他们会喃喃祈祷着,三千支部队——重新装满,那是在补给清单上的——扔掉那些库存,军需部那边会处理的。

在你过往的生活中,你可能会感到好奇。但除了出现在你耳里的声音外,还有其他完全不同的声音侵扰着你。舰上有着巨大刺耳的紧张拉力——湿漉漉的鼓动声——令你惊慌失措,然后带着沉淀下来的镇静,你才意识到,自己听到的是七百零八颗跳动着的心脏的搏动声。你听到了七百零八颗大脑,在脑脊液中震颤着。你不需要检查,就知道有三百零四颗紧张的心脏属于死灵巫师;死灵巫师心脏的心肌在你耳中以不同的方式弯曲着,搏动得很糟糕,挤压得更无力。你感知到了活人。一旦你搞清楚自己听到了什么,你就开始理解了自己即刻接收到的一切:灰尘沉淀在地板的锃亮黑斑上;你肺部的动荡;你骨头里的软骨髓在吸收氧气。尽管有这一切刺耳的嘈杂声,你还是没法保持清醒。

有时你发现自己站着,感到恶心,盯着地板上凌乱而裸露的巨剑。你不记得怎么起身的。你不记得自己怎么到这儿的。有时你会忘记自己是谁,而当你回想起自己的身份时,你哭得像个孩子。

而在消化这些时刻时,遗体会出现。她会把冰冷死手放在你的前额上,用指尖闭拢你上下抽动的眼皮,这样你就看不到剑,也看不到人了。

这是极大的荣誉。这是极大的仁慈。现在她总是带着如此轻易的宽容来找你,而你对此感激不尽,如释重负。遗体的双手因死亡而发灰,在你的皮肤上如此柔软而熟悉,那么多次,让你完全确定自己能感受到这双手;此时此刻,逝者的爱抚是有形的。而当遗体转过来时,你就能看到她的脸,一如既往地,令你惊奇,惊奇于那不受呼吸影响的美丽。

然后她会把你拉回你自己的床上,指示你睡觉。在你蒙昧生命中的头一次,你试着顺从于遗体;你不顺从似乎就不够好。时间可以依靠遗体的出现而工作,就像时间应有的样子,而不是像冰片一样融化,只在出乎意料之处再次出现。但在这种时候,你的大脑一直自言自语着要保持神志清醒。遗体来找你的事实,现在似乎极其重要,只要你能维持这种情况直到搞清楚原因。

干掉的血弄得你的脸痒痒的,你周围的人们都在低语,一千公斤骨质——老的——留着,这是我们最先用完的东西——不,中士,丢掉吧;我们已经落后日程安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