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家人已经演习得很好了,甚至比诺娜的同班同学的枪战演习表现更好。诺娜的额头撞上三聚氰胺盘子,手举在空中,坐在她对面的卡米拉做出同样的动作,发出了碰撞声——还有皮拉,她本来在给水杯倒水,撞上了桌面,脸朝下对着地板。靴子发出的脚步声响彻房间——诺娜不必看就知道有六双脚:对方从来没有少于六个人——但她感到下巴被拉起来,感到粗糙黑暗的塑料编织头罩盖住了脑袋,于是她仍不住低声抗议道:“但我还要去学校!”

但伊甸之血才不在乎你是不是要去学校,或者清洁白板,或者检查凯文用晨诞画了人脸的两块橡皮擦演的心理剧。

在这栋公寓里,即使人们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,或者门被暴力破开的声音,也不会来查看情况。一如既往,诺娜和卡米拉的手腕被短短的银色胶带绑在身侧,即使皮拉也是如此,她脸朝下躺着,一直平静地说:“冷静点,泰西封队,你们说什么我们都会照做的。你们人很多,我们不想受伤,”但还是被手铐拷上了——皮拉总是同时被胶带手铐捆住。她们三个人都被搜身,寻找衣服里的武器。几乎所有卡米拉收在身上的刀都被搜走了,但不包括那把非常隐蔽的小刀,或者说不包括诺娜知道的那把藏起来的小刀。可能还有其他刀。没人在皮拉身上找到任何东西,这不一定等于皮拉没有任何东西,不过有次诺娜问皮拉时,她说,**我能有什么呢?**接着眨了下一只眼睛。然后每两个人夹住她们中的一个人,让她们在走廊上前进。今天早上所有门都闭得紧紧的。有扇门开了条缝,但没人出来。

她们三个都被带下楼梯,经过大大的水泥楼梯间,里面的破灯滋滋作响,然后就是诺娜很讨厌的部分了:她们到了街面以下凉爽的车库里,被捆着带到了大号的白色四轮车后面。

车子后部的座椅被拆掉了,诺娜和卡米拉不得不躺下来,而皮拉被锁在了后备箱里。表面上来说,如果有人隔着车窗开枪,那么她们就不会中弹,但正如卡米拉所说,车门没有完全覆盖装甲,她们很可能用身体去接子弹,然后事情就会变得有趣了。她们的头罩被拽走了,即使车库一片昏暗,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很亮。她们躺在车里,其中一个戴面具的人在她们身体上方挥着一个小机器,不断发出**叭叭!**的声音,另一个人在她们嘴里和腋下测体温。卡米拉说这是为了确保她们还活着,没有别的原因。诺娜愤恨地重新认识了汽车铺的地毯。地毯由非常粗糙,令人发痒的纤维制成,散发着强烈味道,像是汽车引擎用的燃料,和靴子底的泥土气味。

车窗染了色,很难看到外面。在早期,他们会全程给卡米拉和诺娜戴头罩,但这总是导致诺娜剧烈地晕车,所以他们再也不这么做了。没人说话。诺娜发现,如果她扭过头,把脸埋在肩膀里,她就能闻着衬衫而不是汽油的味道,至少闻起来像汗水和卡米拉用的洗衣粉,这让时间流逝得快多了。

汽车终于停下了,那帮人给她们戴上了头罩。他们走在嘎吱作响的砾石路上,诺娜数着她和卡米拉还有另两个伊甸追随者的脚步声。一扇带旋转曲柄的门打开了,她们被带进了某个昏暗的地方,然后她们坐下了,头罩被摘掉了,不过胶带还留着,她们坐在一间小小的等候室里。皮拉不在这里。他们从不让皮拉和诺娜还有卡米拉待在一起。

每次都是一间不同的小等候室。诺娜发现他们挺刺激的:卡米拉和帕拉梅德斯都仍在执着地计算路线,说他们极有可能在某些旧政府办公楼里。室内装饰着拉丝钢镶板和干净的白色地板,还有红绿相间的光滑的盆栽植物,叶子看起来厚实多汁,诺娜一直很想嚼嚼看。皮革沙发套已经磨损得旧而光亮,优雅椅子的金属管也带了一点划痕,但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些办公室里显得凌乱而格格不入。就像是老杂志上的照片。

她们没有说话是因为卡米拉的拇指打了个小手势,意思是保持安静,我们和陌生人待在一起,她们甚至没有看向彼此,直到门打开,有人说,“测试报告出来了,她们没问题,”接着冠冠进来了,诺娜的晕动症和对洗手间的模糊需求都消失了。

冠冠,她穿着厚厚的靴子,污渍斑斑的拉链外套,口袋鼓鼓的坚挺帆布裤,她也许是这座城市里、甚至是这颗星球上最美丽的女人。她像是发光的招牌,占据了门口。她肤色如琥珀,头发如金糖般漂亮,如果她在商店排队拿东西,每个人都会说,我这辈子怎么现在才遇上你。你可以买票去看她。正如她现在所做的,在她对诺娜微笑时,紫色眼睛笑得眯了起来。她总是很快乐看到诺娜。诺娜经常是唯一一个看到她会快乐的人。

冠冠转向诺娜。“过来,小可爱。让我来帮帮你,”她说,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,切开了固定住诺娜两侧手臂的胶带。诺娜一被放出来,就抱住了冠冠。冠冠奇异地又高又大,她会用双臂紧紧抱住你,回以美妙的拥抱。唯一不舒服的地方是,由于身高差别,冠冠右胯的枪套和左胯的剑鞘总会戳到诺娜。

“我会告诉他们下次给你用塑料绑带,”冠冠说,这时诺娜已经退出拥抱,正痛苦地从手腕上撕掉胶带,那里的毛发都被粘掉了,皮肤也开始发红。“到你了,卡米拉——哎哟!”

绑着卡米拉的胶带已经去掉了,哪怕她的双臂本来被直直固定在大腿上。她一定是用了那把非常隐蔽的刀。冠冠的嘴巴抿起来了。卡米拉正剥掉剩下的胶带,没有做眼神接触。她只说,“你把皮拉放哪了?”

“只有在那个圣徒被检查后,其他人才会处理他。你知道这个的。”冠冠说。

“她不是宰执。”

“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那种许可。而且你也不知道整个情况。”

“她没有隐瞒什么。”

“你不真的相信。”冠冠说。

卡米拉沉默了。然后她说,“你还佩着那把剑。”

这似乎让冠冠回到了更舒适的领域。“当然啦。让我想起了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