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头几周,你创造了新的密码,基于原始密码再做了一点数学上的改动,以防伊安忒从信封上蒐集过多数据。你由此开始整理自己对其他宰执的想法和调查结果:一份记载看法和察觉到的事实的可怜备忘录,大部分毫无用处,收集的目的,是希望通过综合检查调查结果,你也许能以某种方式得到智慧。你总是喜欢写笔记。你的日记丢在迦南宫了,你因此伤心,但经过伊安忒的过滤后,你的物什已经回到了你身边,这意味着,你得到的全部东西,就是少量圣礼颜料和自己的旧衣服。当你询问日记的情况时,你收到的直率回答,是你自己下令烧掉日记。
你关于伊安忒的部分非常短:
不值得信任。怀疑我自己疯了。
你本就该知道前一条的,而后一条全是你自己的错。第一张纸条是关于塞忒瑞亚的坟墓的问题。
皇帝把第一宫的塞忒瑞亚的尸体放在中央居住区中庭的一间小室里,有点太近了,让人不舒服。这处中庭是通往空间站其他环道的井状通道,地板是玻璃制的,下面是手骨制成的精致曼荼罗*纹样——每块掌骨都染成了其家族的代表色,以第二家族由白至深红和第四家族由白至藏青的渐变色为主。曼荼罗周围是凸起的棕色石砖,人一踩在上面就会发出尖锐的叩叩声。这里没有窗户,只有天花板上的圆洞里的强光电灯,中心悬挂着一盏精美脆弱的白水晶吊灯。房间由三根巨大结实的包钢圆柱支撑,在烟熏玻璃下,每根圆柱都因外露的电线而显得失谐。这些电线并非由有机玻璃组成,而是挤挤挨挨地塞着骨头,一些铜丝上缠绕着一串串闪闪发光的脂肪;它们散发着赤裸裸的死能,而且对你来说,仍看不出设置这些东西的目的。时不时地,这处由柔软黄色脂肪裹着的电线巢穴里,会探出一整根臂骨。你假设这不是另一种纪念品。
房间最东面有九道装饰性拱门。现在你已经仔细调查过每一道拱门。棕色地砖半嵌在拱门墙壁上,然后变成颜色各异的玻璃,在每块颜色多样的玻璃中央处都有一个剑架。有些架子是空的,有些放着刺剑。其中一柄总是特别吸引你走近它:一柄黑刺剑,有着乌木丝制成的笼手。在每根乌木丝的尾端,都有一颗犬齿,而刺剑的末端——那叫圆头!——是磨损了的,染成黑色的细滑骨钮。
他们安置塞忒瑞亚的侧室没有这样的装饰。门永远开着,展示躺在担架上的她,还有她身周似乎永不燃尽或熔化的蜡烛,以及盖在她身上的,似乎同样永不绽放或腐烂的,丰满的嫩红玫瑰花苞。在这两项奇迹中,你发觉了神圣皇帝的行为。时不时地,你看到他在那儿,与尸体进行安静的谈话,仿佛对着熟睡的小孩说话;有时奥古斯丁在那儿,还有一次梅茜在那儿。你从未看过其他人。你自己也经常冒险去那儿,尽管这样很不体面,尽管你已经造成了足够多的伤害。她身上的某些东西令你困扰,你认为这是多疑的疯狂,但你没法确定。你的大脑告诉你,那双如此贞洁地交叉在被刺穿的前胸的手臂动了一小下。你的大脑告诉你,那双唇分得有点太开了。当你把自己的担心告诉老师时——你这小蠢蛋——他做了个鬼脸,担忧地用拇指短促搔过前额,说:
“没有人会碰她,哈罗。我没有。”
“我知道,我只是——”
“出于爱,奥古斯丁不会的,”他说,“出于迷信,梅茜不会的。而奥特斯……”他小心地看着你,一如他提起其他人时的样子;这个名字总是别扭地出现在他唇间。“出于尊重,奥特斯不会的,相信我。他甚至不会想到做这种事。听起来也不像伊安忒的行事风格。”
“但我以为……”
“我想,也许你该尽量避开那个房间。”他怜悯地建议道。
你被烧着了:你被耻辱和怨恨烧融了:你完全化为了火焰。尽管如此,现在你虔诚地走过放着第一宫的塞忒瑞亚安宁尸体的房间门口,在自己清醒的梦魇中走进门里:看着,迷失在自己脑海中的幻象里,看着那些僵冷的手指抽搐成晦涩的形态,看着每只阴冷脚上每根裸露的脚趾颤抖着,仿佛尸体碰到了带电电线。
你的错误,是停在房间外面,被听觉边缘的沉闷嘎吱声逮住了;这种折磨战胜了任何羞耻心,你转向伊安忒说:
“你有察觉到来自墓地小教堂的任何声音吗?”
她说,“你是尽可能试着让自己听起来像在预言,还是本就如此?”
“回答这个该死的问题,泰汀德瑞俄丝!”
你不在上锁的房间之外喊她泰汀德瑞俄丝;所以她怪异地看着你,说:“不,我没听到,疯蛋糕。”然后你没有再问她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