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被杀的四个月前

就像手插进冰水里后可能直到水开始沸腾才注意到一样,你意识到,更为不安的气氛已经支配了密特拉。

虽说只有真正的白痴才会注意不到。当你们都被叫去参加没完没了的晚餐、并且奥古斯丁暗示你们应该“正式着装”时——你认为他的意思是,出于礼节,你应该穿上珠母长袍,而伊安忒认为他的意思是,她应该在珠母长袍下穿着不值得看的玩意儿,把苍白的头发盘在头顶并固定住,还意味着在这种场合,上帝之前从没穿过一件不需要新衣领的衬衫——这明显到残忍。现在宰执们在吃饭时都盯着平板电脑。有时梅茜摩恩会摊开本地太空的星系地图,做着三角测量,长者们皱着眉头讨论事情,却不包括你或伊安忒。你们俩常常在石般的沉默中吃晚餐,正如伊安忒苦涩地表达的那样,大人们在说话。

你开始发现奥古斯丁会独自待在训练室里。他没有做训练这样平常而舒适的事情,而是——来回踱步——凝视着,想要伸手去拿刺剑,然后又放弃这个想法,接着离开。在过去一万年里,奥古斯丁一直在训练。你不知道他如何看待训练。你更常发现伊安忒和他在一起,反应迟钝,手指粗笨,左手笨拙,与她的姿势不一致。她脸上总是留着精致、坚硬的投降表情,仿佛是在说:你意识到我不会这样做的了吧?

你只在自己睡得太晚,而其他人还没起床时,冒险进入训练室。然后你会脱掉衬衫,外骨骼和裤子,赤着脚——在面前拿着双手剑,再举起来——接着放下——然后花上几分钟,做出一系列长而难以言状的枯燥动作,试着感觉正常,试着理解。以会令任何真正的剑客心碎的方式,你非常地努力着。如果你的双臂现在更能干地响应,如果你能够举起剑,缓慢地攻击,那这把剑还是没法从预兆者那救下你的小命,你的任何一位老师都还没有设法描述这种状况。

当你问起时,奥古斯丁沉思着说,“想象一下,想象一下——最恶劣的蜜蜂,但有着血腥的外表,如果你一直都知道那是很多很多血。这时,我在说的是至少三种不同类型的血。”

“上次我跟一只预兆者打,是闭着眼睛打的,”轮到梅茜摩恩时她说,仿佛她抖出来的包袱是伟大的胜利:“当我睁开眼时——反正它们已经流血了!!

“你知道吗,我很少看到预兆者?”当你最后询问上帝时,他说,“每次他们一来,我都被绑到密特拉核心处的一间密封的私室里,这样它们的疯狂就碰不到我。尽管有那么多隔音装置,我还是能听到它们……我总是能听到它们。”

你说,“大人——”

“喊我老师——”

“当我们在河里时,喜悦圣徒会行动起来,”你说,“还有职责圣徒,以及耐心圣徒。以及伊安忒。四个宰执,用他们骑士的完美剑手战斗。老师,就这么确定我会死掉吗?我会休眠,我知道,因为我们破坏了大脑,所以他们不足以保护我们的身体吗?”

“伊安忒远没有完美的剑手。”

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她辩护:“她会在那天好好运转的,老师。她只是在假装。”

“我们承担不起假装,”他说,但疲惫的嘴角处有一丝微笑。“对我来说,第一宫的伊安忒是持续的惊喜。如果我要给出第四个称号,我会叫她敬畏圣徒。”

你认为这称号不太适合纳贝琉斯,虽然这些天来,很难想起有艾达王子这么个人。他只剩一张脸和一双眼了。仿佛你的大脑结了痂,盖住了你身上发生过的一切事情。但你坚持说:“大人,我不一定会死。”

那么,他没有纠正你的**“大人”**称呼。在那双浮着层油的不可思议眼睛里,你看到自己不理解的情绪闪过。上帝说,“哈罗霍克,对于这个,对于一切,我能说的,就是我活在希望中。而你需要继续握住刺剑。”

所以你继续握住刺剑。有一次,在这样的深夜里,带着沉重的心情,你赤着脚回到房间,跑得出汗,双臂在错误的地方尖叫,软骨皮外的手指又红又肿,你来到了居住环前面的,有着血肉支柱的中庭,注意到通往塞忒瑞亚之墓的自动门是关着的。那门从来不关上。就像创口一样敞开着,从那可怕的纪念馆里,永远飘着永恒玫瑰的稀薄气味,这是不变的。现在门关上了。

你站在那门前,听到了你的皇帝安静的禁止令:**也许……不要去。**在某种非常真实的程度上,他是对的。你不够了解自己的恐惧,无法面对它们。你甚至不了解它们是不是真的。当你还是个孩子,对你以为自己看到或听到的东西忧心忡忡时,垮斯就会说:**你看到了你看到的,大小姐,而你现在唯一能控制的,就是自己的反应。**你已经看到了死尸在走路。现在你要做出反应。钢门离你的脸很近,因吐息变得雾蒙蒙的。

你迅速地推开了门。

在你正对面的,是第一宫的奥特斯,他的裸背对着你,除了条柔软的法兰绒睡裤外什么都没穿,所以你可以看到凸起的、肿瘤似的脊柱疙瘩,还有肩膀上的一团团肌肉。塞忒瑞亚蹒跚的死尸被支撑着站直了,手指挂在他的前臂上,她的脸色是死鸽子式的惨白,被他的脸遮住了一半,在她脚下,玫瑰花蕾被碾成了深黄色的阴影。他的手掌支撑着她脖子上精疲力竭的百合花茎;他的手指那样温柔,按在那憔悴的皮肤上,却没有留下印子。你如此熟悉他那双手的暴力态度,想不到竟可以这样温柔。这使得这双手与这个男人的其他部分格格不入。而他是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