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吉迪恩担心,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她得和虔敬女儿亲密接触,那她大错特错。她每天花六小时学习挥着一把单手剑时脚要放在哪里,在哪里放置(在她看来)用不上的手臂,如何瞬间让自己成为一个侧面目标,并且总用同一只愚蠢的脚移动。在每次像上刑似的环节结束后,艾格拉梅尼都会同吉迪恩一对一战斗,并且三招之内将她缴械。

避开,该死的,避开!”每天都是同一句话,“这不是你的长剑,纳夫,你再用剑格挡我就让你吃了它!”

在吉迪恩放弃涂脸的头几天,垮斯出现并关闭了她牢房里的暖气:她最终将倒在地板上,因寒冷而尖叫,休克,濒死。所以她只好涂上该死的颜料。这几乎比吉迪恩当骑士之前的日子还糟,除了一个小小优待,那就是她可以去训练而不是参加祈祷,以及更大的优待,那就是垮斯和哈罗几乎不出现。家族后嗣命令她的元帅,在幽暗堡如肠道般恶臭的深处,做一些秘密的事情,在那里,无论哈罗霍克安排了什么可怕工作,第九宫的修士修女夜以继日地工作,弓着身子,嘎吱作响。

至于第九宫大小姐本人,她把自己锁在图书馆里,闭门不出。偶尔,她会看着吉迪恩训练,评论吉迪恩毫无长进,让吉迪恩把脸上的颜料剥掉,再下令重涂一遍。有一天,她和艾格拉梅尼让吉迪恩跟在身后,哈罗在楼层间上上下下,吉迪恩要如影般跟随她,直到吉迪恩不耐烦得差点发疯。

唯一可疑的好处是,吉迪恩有时会听到一些谈话的碎片,当她站着,一动不动,背部僵硬,手放在剑柄上,视线越过哈罗肩膀,盯在某处时。吉迪恩渴求情报,但这些交流从没带来启发,她得到最多的一次,是有一天哈罗因太过焦躁,无法调整好声音,直接说:“这当然是一场竞赛,上校,即使措辞……”

“嗯,第三宫自然装备得最好……”

“二宫人会在前线度过半辈子,浑身挂满集团军的勋章。这不重要。我不关心士兵或政客或祭司。灰色的那一宫才是我担心的。”

艾格拉梅尼说了些吉迪恩听不懂的话。哈罗短促坚定地笑了一下。

“任何人都能学会战斗。没几个人能学会思考。”

其他时候哈罗同她的书待在一起,钻研死灵巫术,变得更加瘦削,更加憔悴,更加残忍,更加刻薄。每天晚上吉迪恩倒在床上,在护理起泡的脚、按摩满是挫伤的身体之前,就睡着了。在吉迪恩表现得非常好的日子里,艾格拉梅尼允许她改用长剑训练,权当娱乐了。

仿佛从一个模糊不清且令人不安的梦里惊醒,她们离开前的最后一周突然就到了。幽暗堡元帅慢性病似的回归了,站在吉迪恩的身边,她正在收拾行李,里面装满了奥特斯的旧衣服,可以匆匆改造成三件符合吉迪恩尺码的衣服。这些回收利用的长袍就像她平时的衣服一样,又黑又沉,但是质量更好,更黑,更沉。吉迪恩花费大量时间在箱子底部钻上板条,这样就可以藏起被冷落的心爱长剑,再像珍贵走私品那样打包好。

艾格拉梅尼找到并重新锻造了奥特斯曾祖母的剑,将其赠给了不知所措的吉迪恩。剑刃由黑色金属制成,有朴素的黑色护手和剑柄,不像纪念碑处的其他刺剑*,装饰着复杂混乱的牙齿和金属线。“喔,这真没劲,”吉迪恩失望地说,“我想要那种,一个骷髅头套着一个更小的骷髅头,周围还有其他骷髅头乱飞,更有品味,你懂吗?”

吉迪恩还得到了指虎:更加朴素,黑曜石与钢铁镶嵌在厚重带子上。在护手背面有着三把黑色刀片,牢牢固定着。“但看在上帝的份上,不要用指虎做格挡以外的任何事。”她的老师说。

“好奇怪啊。你明明让我空手训练。”

“吉迪恩,”吉迪恩的老师说,“我已经对你进行了十一周的魔鬼训练,打得你失去知觉,看着你像水肿的婴儿一样倒下,我认为你在这个奇迹般的日子里,达到了一个烂骑士的标准,也就是说十分差劲。”(这是极大的称赞。)“但如果你对自己的副武器想太多,你就会崩溃。用指虎保持平衡。如果有人进入你的防守范围,给你自己一点选择——虽然最好不要让他们进入你的防守范围。持续移动。而且要流畅。记住你的双手现在是姐妹,而不是双子;一只手执行你的主要动作,另一只手支援。祈祷他们不会太密切地观察你的动作。不要格挡每一击。

最后一天,整个第九宫的人挤满了着陆场所在的楼层,还腾出了空间:看着他们热切的样子,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亲吻哈罗霍克的衣摆,实在太难受了。他们和糟糕的姑奶奶们一起跪下祈祷,虔敬女儿站在一旁看着,沉静苍白,好似在楼上耕耘的骷髅。

吉迪恩察觉到前虔敬父亲与母亲的缺席,但没想太多。她正忙着想她发痒的二手衣服,配在身旁的刺剑,还有脸部颜料,已经成为了她第二层皮肤。但吉迪恩听见哈罗发言时,还是很惊讶:“兄弟姐妹,听着。我母亲和父亲不会与你们同在。我父亲已经封住了通往坟墓的通道,这通道必须一直锁着,他们决定继续在墙后忏悔,直到我回归。元帅将成为我的总管,我的上校将成为元帅。”

为了证明哈罗对戏剧时机的掌控,继发钟的钟声响起了。太空梭从钻井上方降落,遮住了春分时节比平时更微弱的光线。头一次,吉迪恩没有感到压倒性的恐惧与猜忌:她的心反而生出了针尖般的期待。第二回合。出发。

哈罗霍克注视着第九宫的人。吉迪恩也一样。那里有各种各样的修女修士;有年迈朝圣者和衰老奴隶;有巫师和阴暗、严厉、肃杀的神秘者;有寂寥虚弱的男男女女,有灰暗单调的居民,这些人构成了吉迪恩的生活,从未向她展示过一丝同情或善意。哈罗的脸因欣喜与热情而明亮。若不是哈罗的眼里根本不存在这种液体,吉迪恩几乎要发誓看到了她的泪水:哈罗就是具干枯的仇恨木乃伊。

“你们是我挚爱的族人,”哈罗说,“放心吧,无论我走到哪里,我的心都葬在这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