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都回到了巨型卡车上。虽然诺娜知道他们已经在卡车上待了几个月,但似乎没人觉得恼火。也许只要你在卡车上待得够久,就会忘记卡车之外的一切东西。对诺娜来说,卡车不是一处温馨的家。她心绪翻腾,一直在想念她的卧室,她的床垫,她的毯子。她饥饿又渴望地想念床铺。

皮拉推来卡米拉曾用过的轮椅,让诺娜坐在上面。卡米拉——帕拉梅德斯——新人再也不需要轮椅或止痛药了,尽管这个新人差点死掉。帕拉梅德斯兼卡米拉精力充沛而少话,双手间攥着一面写字板,把所有弯腰驼背,疲惫不堪的人聚在一起。他们在每个人面前短暂地停下来,拍拍对方身体,说一些诸如“补充水分,”或者“试着在这个上面走一下,”或者“修复好肾脏了。多注意下你的肾脏。”之类的话。不知怎么做到的,他们同时测量过了,动作像是诺娜从未见过的人。诺娜完全依靠着皮拉,而皮拉似乎跟诺娜一样完全不适应。

“玩旋转木马要多少钱?”某个熟悉的人说。

天使来了。天使和帕什出现在诺娜的轮椅前,一起站在卡车前,而和她们在一起的——这是最美妙的事情——是面面;面面坐在地上,张开嘴喘着气,他又闭上嘴,不高兴地翻白眼,显然和诺娜一样,度过了艰难的一天。皮拉带着一丝陈旧的幽默感说,“要花多少钱才能离开?”

“我想,价钱不是我们能付得起的,”天使说。她看起来很镇定,穿着长长的帆布大衣,跟我们一起受苦给出去的那件大衣一样,肩上挎着一个长袋子。帕什穿着两件同样的大衣,一件披在肩膀上,手里拿着第三件大衣。“有时我觉得自己像是出生在旋转木马上——我担心当旋转木马停下时,我就不知道要怎么看待自己了。如果它能停止的话。”

诺娜看着包,面面,和链子,意识到心中有一股渴望促使她说——“你们要和我们一起走吗?”

“可能不会,小鬼,”皮拉说,但帕什出乎意料地说:“这他妈是全世界最蠢的主意,但没错,我们要去。我要跟这个人”——帕什猛地朝天使的方向一甩头——“去任何地方,而且我想这个人要上巴士了。”

“去九重宫。”皮拉慢慢地说。

“是的。”天使说。

“去神圣皇帝的权力核心。”皮拉说。

帕什说,“别来这一套。你又要惹毛我了。我们会去任何派我们去的地方……而这座城市是个死亡陷阱。我不知道,我本来想搬到隧道里,想离开这座城市,但是……”

“但是我存在,”天使说,“抱歉——应该说我们存在。而只要我们存在,我们就是沉重的责任。如果指挥官不必在每次行动时都考虑我们,她就能喘息一下了。”

帕什粗暴地说:“我们一离开这里,指挥官可能就死掉了。”

“我们已经留下许多翼队指挥官死去了,”天使平静地说,“而这位翼队指挥官特别狡猾、特别勇敢、特别坚定——但要习惯这些,受难……我们是被重视的。”她喊道,朝着帕拉梅德斯兼卡米拉和我们一起受苦的身影挥手,对面也挥了挥手。

诺娜说:“你谁?”然后她解释道,“每个人都问我这个问题,所以——我觉得轮到我问了。”

“你没资格问。”帕什粗暴地说;诺娜觉得这真是一个又妙又酷的答案,她希望自己也能想出这种回答。

但天使俯身看着诺娜。有什么东西固定在她脸上了:此前不存在的平静——坚定不移、水泥般坚固的决心。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天使。每一道遮遮掩掩、躲躲闪闪、变幻莫测的火花都消失了,只剩下些坚硬古老的东西,一些能引发诺娜内心深处的兴奋的东西。她突然抓住了天使的手,天使也抓住她的手,注视着她。

“我是信使,”天使简单地说,“我们是信息……是还剩下两个部分的信息,你现在看着的是其中一部分。当这段信息通过我的祖先艾玛·森传给我时,这段信息的名字叫艾米。这段信息太简单了,像我们这样的人类无法理解。你觉得这段信息是什么意思?”

诺娜猜不到。

“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听到这段信息。”艾米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