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第一次意识到光的存在。光线从有机玻璃窗外倾泻而进,散发的光辉有如岩浆:热气蒸腾的白光,让她的贴身内衣被汗水粘在了肋骨上。在太空梭的小小黑色边界内,光线有如激光照射,透过了角膜,占据了所有空间;而哈罗霍克叫喊着,仿佛她要因光线死去,接着她感到极其局促不安,无比困惑。
“拜托了,”一个声音正在说,“拜托了,我的大小姐哈罗霍克。平——平静下来吧。我能为您做什么?必须做什么?”
奥特斯几乎比光线更有存在感,像光辉一样,他填满了乘客座位那黑钢相间的空间。痛苦地,哈罗意识到,他的表情属于一个认为她就是尴尬源头的男人。这些年来,她终于明白,奥特斯·尼格纳德,那名完美的现代第九宫骑士——完美地剃了头,完美地涂着合适的面妆,完美地阴森庄严,完美的像是两个橱柜钉在一起的身体,完美的背着六千克骨头的能力——认为她是个略为可怜的对象。他不可能想象得到,她实际上有多可怜。
“我在做手势吗?”她勉强说,“我在给你指示吗?没有?那么我就提醒你,除此之外都不关你事,而且希望我不需要提醒你第二次。”
他没有像她那样出汗,但在灯光下,那双睫毛湿漉漉的。“随您的便,我的大小姐。”他说。他的刺剑没有系在胯侧。他把刺剑放在大腿上,仿佛那是别人的宝宝。隐约地,哈罗高兴地看到,尽管艾格拉梅尼那么粗暴地痛骂这个主意,奥特斯还是把驮篮当成了他的左武器;这感觉很合适。她一直想要个帮手,而不是马戏团演员。
“我们在哪儿?”在另一阵突然出现的、局促不安的混乱中,哈罗补充道,“我想——也许——”
“我们现在一定是在离地面四百公里的地方,”他说,误解了她的问题。“他们正在确保我们的着陆许可。我相信,我们会很快离开轨道的。”
哈罗霍克站了起来,离开了她一直坐着的,装着宫里泥土的小袋子,反正它残留的死能也微乎其微了,然后她跨过了光照进来的地方。在最后一刻,她想起了自己带来的东西,接着从圣礼法衣中抽出一块厚厚的薄纱。她把薄纱绑在头上,拉起兜帽,兜帽仍散发着垮斯小心翼翼装进去的盐的气味:那种像家一样的刺鼻草木味道,再度让她的眼睛因熟悉而刺痛。然后她透过有机玻璃窗向外看去。
从太空中看,第一家族就像一盒打翻的珠宝。被白色光晕环绕,其蓝色深沉、辉煌,呈现出氧化色泽,一颗水色行星,离帝明星的火热环流足够近,水因而不被允许冻结,却又没有近到会被烧没掉。在充血双眼的目力所及之处,是不真实且不断变化的海洋。她刺痛的双眼落在一块小小的杂乱方块上,方块围住了中央处的浅灰污点。
她转身回到座位上,发现自己正心神不宁地说,“现在我时常会忘记……我以为我是在做梦,也许吧。”
“我发现这完全正常,我的大小姐,”他说,“也许我领悟到的是对的,您认为这可能会让我吃惊……您的存在……虚弱的……”当她看着他时,他似乎立即发现了太空梭的机械装置的咔哒声和重击声,开始了一个传统的奥特斯关机程序。“您的……所谓的……脆弱。”
“尼格纳德,好好说话。”
“精神错乱。”她的同伴说。她的肩膀放松了一点点。他误解了她逐渐升起的解脱情绪,以为是一种他应该知道的,而她从未感受过的情绪。奥特斯心不在焉地说:“真正令人吃惊的,是它以这种方式表达出来,而不是……不,我一点也不吃惊,哈罗霍克大小姐。也许您以后可能会发现它是有用的。”
“有用的。”
奥特斯清了下嗓子。这引发了她的许多情绪——奥特斯·尼格纳德清了下嗓子,就像是拔剑出鞘,或者指节骨在闭锁之墓的死灵巫师口袋里碰来撞去——但太迟了,他已经开始朗诵了:
“然后糟糕的骨棒疯狂抽在诺乌斯身上,他是第九宫强而有力的手臂与堡垒;
他的血管因死之渴望而痉挛;他强大的心脏像黑铁熔炉一样咆哮,渴望着死尸……”
“啊,”哈罗霍克说,“没错。第十六卷。”接着又说:“个人意见,我认为‘骨棒’是一个可能被粗略曲解的术语*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