奥特斯·尼格纳德负责处理尸体,他在马格努斯·奎因的帮助下清洗并摆放了尸体。哈罗霍克惊讶于奥特斯有处理尸体的技巧,更别提他居然愿意做这事。在厨房旁的房间,在兼作储藏室的冰冷小停尸间里,他们的呼吸悬在半空中,化作钻石般的云雾。她发现自己正看着他们处理:用烈酒敷在眼球上,把绷带整齐绑在黑脑袋后,好撑着下巴,收拾好不再洁白的集团军夹克的闪亮铜纽扣。哈罗曾质疑过,但阿比盖尔说,一旦他们从伤口里取出弹丸,德特罗斯上校可能会得到体面的安排。哈罗震惊于还能做出体面的安排:尸体的状态已经很可怜了。

一共有八颗子弹。在薄纸上,哈罗计算了弹道和以这种方式破坏骨架轴线所需的势能。潘特夫人有所协助。她浓密的棕发高高盘在头顶上,撑住了她的第一副眼镜,她在研究一本古老的光滑纸书时,换上了另一副显然完全不同的眼镜,戴上了手套,以免汗水破坏脆弱的书页。哈罗曾发誓,不惜一切代价避开潘特,但他们面前的这具死尸使之变得不可能了。

哈罗霍克说:“第一发弹丸对心脏造成了巨大伤害,应该是致命的。第二发击中了锁骨。第三发穿过腹部,射进了脊柱——如此这般。这里最重要的是第一颗子弹。它精准地一并摧毁了两个心房。”

阿比盖尔又翻过一页,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困惑:“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射击?”

“为了令人恐慌?”她的丈夫提议道,从死尸旁直起身来,而奥特斯仍忙着从尸体的额角处爆开的瘀伤上拭去血迹,又说道:“或者是愤怒,也许吧。我经常听说,愤怒可以令人犯下初次的谋杀行为。”

阿比盖尔说,“啊。就是那玩意儿。虔敬女儿,看看这个。”

哈罗霍克站起来,挤在五宫巫师的肩膀旁。她被敦促着去看一份子弹图解。哈罗伸手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拿起一颗皱得没那么厉害的弹丸,拿着它凑近图片开始对比,她看着面前的图画:长长的枪托,巨大的枪管,一堆杂乱的扳机,机械结构,和她不了解的突起物。而答案,是卡宾枪。有那么一瞬间,她开始怜悯茱蒂斯·德特罗斯的临终几秒。被这把古老的陪葬品杀害!就像被姗姗来迟的鬼魂袭击。她短暂地浏览了蓝图,立即发现了问题。“这种武器在再装满之前只能射出六发弹丸,”她说。(“那叫装弹,”阿比盖尔有用地补充道。)“而行凶者射了八发。”

“而且一定知道,可怜的茱蒂斯在第一次攻击后就没有希望了。所以至少可以说,装弹是很奇怪的。有人从上尉那得到了任何相关信息吗?”

马格努斯持重地说,“她正等在外面。我说要跟她一起等,但她拒绝了。我不太了解戴亚斯而且不想给她压力……那太残暴了。”

当潘特夫人走向厨房时,哈罗霍克陪着她。她们发现,在与尸体相处的一个多小时内,戴亚斯上尉没有坐着,甚至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靠着墙,而是笔直笔直地立正着。有了她的死灵巫师那严重毁坏的夹克作为对比,她挺括洁白的夹克显得更加挺括、洁白了。她的猩红领带看起来也更红了——当他们抓住茱蒂斯·德特罗斯时,鲜血几乎把她的领带染成了黑色。奥特斯用海绵吸过了血,正企图在火炉上烘干它。当她们接近时,戴亚斯拔直了身体,而且她看着哈罗霍克,而不是阿比盖尔。

她以一反常态的狂态说:“为什么我在这里?”

潘特说,“只是为了回答问题,戴亚斯上尉。”

上尉说,“我想知道——我只是想知道——”

知道的内容是非常重要的,”阿比盖尔说,“拜托了,如果你可以的话,就告诉我们你在下面到底看到了什么。”

玛尔塔·戴亚斯看着阿比盖尔·潘特。上尉的脸上没有悲痛,只有深深的,几近渴望的恐怖,和巨大的期待,这让她通常戴在脸上的,经过训练的集团军面具变得富有生气。“事情发生时我就在房间里,”她说,“已经与目标创造物交战。房间与——上校,所在的相邻屋子是封锁的。”(中间有一个短暂的停顿。哈罗想知道,这停顿是不是她在遏制自己说出茱蒂斯的名字。)“我没有听到枪响。目标消失了——房间解锁了——当我出来时,上校所在的屋子门开了,而她在里面。没有……脉搏。”

潘特说,“从房间解锁到你走到她身边经过了多久?”

“从离开房间到到那里,花了五到十秒,”戴亚斯上尉说,“事后想来,她死时门一定打开了。”

“你有听到任何后续枪响吗?”哈罗霍克问道。

“没有。试验房间是封闭的。”戴亚斯有点机械地继续道,“我离开了德特罗斯上校。我移动到走廊上。在最末端,我看到了,沉睡者。”

“如果你可以的话,请描述一下,”潘特说,又补充道:“慢慢来,上尉。我理解这很艰难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