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哈罗霍克的耳朵来说，这音乐是刺耳难听的。弦乐器——六弦提琴——钢琴——都在小心翼翼地演奏高雅的声调抑扬，但对她受到惊吓的感官来说，这乐声似乎直接钻进了她的鼓室，在里面爆炸了。圆形剧场里非常暖和，但尽管有柔和的烛光照明——但尽管有体贴的烛光照明——尽管电灯被调暗成勾人的顺从氛围，让这群人鲜艳得简直能杀死人的全副服装的颜色不再刺眼——她的眼睛仍然感觉要流血了。虔敬女儿的官职面纱被固定在了她头顶，恰好地对她毫无用处，因为没能挡住眼睛。
至少在代表团附近，人群稀疏了很多：不管这个场合有多迷乱，不管房间里有多拥挤，没人真的想接近第九家族。哈罗霍克因此在两个方面感到高兴。一，因为她讨厌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；二，因为光线昏暗，而且距离够远，其他宾客注意到她们的礼服褴褛寒酸的机会就更小了。她长袍的花边已经用针线修补过，尽量接近原始的黑色，但不完全匹配，因为黑色有太多种了，这是种永恒的困境。她裙子上的织锦因为保存不当而变得僵硬。她不羞愧自己穿着的古老冠冕和金属项圈。这两样饰品都是从一位祖先的死尸上轻轻取下的，之后那位祖先就在电筒的光束下化作粉末了，仿佛一声叹息。但她不喜欢上面的锈斑，因为这意味着她们家族的贫穷。
哈罗霍克因面纱的边缘而焦躁。“把这该死的玩意儿放下来也没用的。”她的上校压低声音说。
“我不打算竞争，”哈罗霍克说——她没有张开嘴唇，但脸非常轻微地偏向了身旁的女人，“如果我有这个打算，我也绝不会用我的脸去竞争。”
“是，但你至少要有一张脸，”旁边年长的女人平静地说，“这是神圣的殿下她对新娘的第一个要求：拥有一张脸。这是吸引力的前提。”
“这不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。跟其他所有在场的家族后嗣不同，我不会——在商店橱窗里夸耀我的货物。”
“皇帝知道我们有什么能夸耀的。”艾格拉梅尼发着牢骚。
在场的其他七支家族都在夸耀着，仿佛他们是交配季的鸟儿，这季的风格还特别巴洛克式。哈罗霍克所谓的首席骑士对此很感兴趣；每次她看向奥特斯时，他都是在一张薄纸上匆匆记下诗句，再谨慎地塞进手心，放在口袋里。其他家族已经混合成了一道光谱，在舞步中彼此交织，仿佛亮晶晶的玩意儿活了过来，漂移飞舞着。干净的集团军白衣服上系着彩色缎带，在军衔或手腕上宣扬着各自的家族颜色；长裙是虹光闪耀的白色，这是在谄媚奉承，通过头上带着的各色花环表明所属的家族；死灵巫师都穿着各种长袍，但没有一件是实用的。第六宫除外，他们似乎没有代表去跳舞，而是坐在墙边，就像灰色的水坑，享受着身为壁花*的幸福，仿佛他们都是找不到舞伴的笨拙孩子。他们都穿着同样的死鸽子灰色衣服，互相叽叽喳喳闲聊着。如果情况有所不同，哈罗霍克可能会接近他们并做初步自我介绍，但她还要考虑其他事情。
一位身材异乎寻常高大的第三宫公主选择跟他们坐在一起，就像蝴蝶落在灰沼中：她穿着金色绸袍，炫耀着一截小腿，那小腿真是太“适合”被说成属于死灵巫师了，她拿着一杯香槟酒，对她被告知的事情放声大笑。艾达的高贵家族的其他人陆续试图催促她回来，免得她被看到身处第六宫，于是被宣告无望赢得神圣殿下的注意力，但三宫公主一直挥挥手让他们离开。
当有人接近哈罗霍克时，她极为激动地期待起来。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跳得那么厉害；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害怕，只知道人群太难以应付了，噪音太吵，光线太亮。她知道自己脸上的圣礼图案显得眼睛太大了——这个优雅的头骨图案简单地叫做“链子”，她已经练习画了几个月——一对夫妇走过来了，没有扈从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，那位夫人的身材暗示她是死灵巫师：她和那男人挽着手臂，而男人看上去在用另一只手吃着棍子上的烤面包片，所以哈罗霍克拒绝看他。这位夫人穿着深可可色的缎裙，有一段曳地的裙裾，当她站在哈罗霍克面前时，她对着一只带着浅黄褐色手套的手谨慎地咳了一下。礼裙的简单设计只透露了她的一小点信息，但裁剪给出了更多的信息，草率的小金冠歇在闪亮的棕发辫上，这响亮地说明了很多信息。
“阿比盖尔·潘特夫人。”哈罗霍克说，她也一直在练习这个。
“老实说，”阿比盖尔说，“我相当遗憾要破坏这一个，因为我很想看看这个混合情况会怎么发展。”
“我，也一样。”哈罗霍克的首席骑士在她的肩膀后说道。
马格努斯已经吃完了烤面包片，热情地补充道：“同意。这太棒了。你此前有吃过派对食物吗，哈罗霍克大小姐？因为如果你没吃过，那真是做得太像了。没味道，但难以置信地咸。”
哈罗冷淡地说，**“不好意思？”**然后她才记起来，她不可能仅通过看上一眼就认识阿比盖尔·潘特夫人。
“事情仍然不是这样发生的。”五宫人说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