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的空气闷热浑浊。宵禁令外面的车流停滞,变成了一场缓慢行进的葬礼,烈日照得水泥和沥青沸腾,晒得路面起泡。她最喜欢的是载具燃烧产生的烟霾改变了太阳垂死的光辉,使之变成深粉色和橙色,橙色变作猩红色,猩红色转为紫色,紫色转成死一般的甜美夜蓝色。格窗玻璃上用来反狙击手的雾面条纹把一切变成了虚弱的形状,但即使那些形状变得一团浆糊,颜色也同样强烈。而下方车流传来的沙哑喇叭声——偶尔是货轮低沉、悲哀的汽笛声——在高大的建筑间传递,转变成交响乐式的回声。窗户打开的缝隙使外面的空气流通,散发着阳光下的塑料和废气的强烈味道,弄乱了她头上的汗渍。
一天中的这个时刻是一个门闩。它挡住了下午,那时窗户上会粘着黑布,她会坐在挤压着的、逼狭而引发幽闭恐惧的热量中,和她一起生活的人们会给她骨头。她跟三个人一起生活:为她工作的人,教导她的人,和照顾她的人。教导她的人经常让她整理这些骨头(“只要感觉正常就行”),有时只是拿着,拿在手里或者放在她脸颊的凹陷处。然后这些骨头会被秘密地收起来——遮光窗帘可以摘下了,窗户可以开条缝——而一旦温度降了几度,她就会在单杠前,或者做引体向上,或者剑会被照顾她的人放在她手里——再一次,“只要感觉正常就行”。
然后在很晚的时候,他们会一路爬下三十楼,走到街道层,在被遗弃的衣服袋,或层压的外卖盒中小心行走,被其他人挤压着,闻着在闷热办公室里流出的日常汗水,或者在充满热量的室外流出的日常汗水,或者因恐惧流出的日常汗水。她会被带到小小的街角商店,有着街垒般的大量小吃、药品、小册子和薄薄的廉价衬衫,坐在本该是白色的椅子上,闻着深炸锅的味道,然后拣选酥脆的土豆块,或者乱炸一气的甜水果,或者面糊里的香肠肉,之后有足够时间舔着她又烫又咸的手指。她和照顾她的人曾常常去另一个地方,那里食物更便宜,香肠更多汁——但在那里,炸食物的男人有次警告道,“很烫的,”结果发现她反正已经把带着炸衣的炸物塞满了嘴巴。那个男人笑着说,“她的嘴唇应该被烧穿掉,嗯?”但她的嘴唇没有被烧穿。甚至几乎不疼。出于某种原因,因为这件事情,他们不再光顾那个香肠男了。
在郊外,士兵在城市里行走,枪支在手,防暴盾牌挂在肩膀上,在热浪中,在头盔和巨大的反光面罩下,看起来满是灰尘。在某些夜晚,他们会听到一连串短促的啪——啪——啪——的枪战声,而在这种夜晚,他们会关上窗户,脱掉大部分衣服,躺在浴室的地板上。
在这样的夜晚里,在黑暗中,她转过脸,把热热的脸颊贴在下面冰凉的瓷砖上,她会看向照顾她的人的脸。那是一张看着时令人感到安慰的脸;一张坚决、热切、完全镇定的脸,不因载具的愤怒鸣笛声组成的钟乐而退缩,也不因隔壁房间有人透过薄墙传来的叫喊声而退缩。她感觉她好像一直都很喜欢这张脸,喜欢那头剪得又短又齐的尖锐黑发;她毫无保留地喜爱那双眼睛——那双羔羊灰色的大眼睛,瞳孔熟练而温柔地混合在一起,似乎在那清澈而美丽的灰色中,既无色调,也无阴影。
而她会漫不经心地说,比起询问,更多是祈祷:“你搞清楚我是谁了吗?”
“还没有。”卡米拉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