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一个令人感到安慰的是遗体。在之后几个月里,她一直紧跟在身边;她身穿染着陈旧血迹,微光闪烁的第一宫长袍四处走动,而每当你看到她,你都会吓一跳。但你看着她在你无菌、空旷的宿舍里踱步时,看着她跪在那些住在密特拉的半圆室和走廊里的木乃伊群前面时,你感到了极大的安慰。她给你的最大礼物,是当你和衣而卧时,你会以离奇、玄奥的规律性梦到她。事实上,你不可能梦到其他东西。

在梦中,你会回到自己在幽暗堡圣所的旧床——你的儿童床,现在对你来说,有点短了,会顶到脚趾头。你在床脚下祈祷,不再被任何一个可怕的姑奶奶围住。相反,在小床对面的是遗体,她的双手整齐交叠在你母亲一直放在床上的古老披肩上——烛台里的电灯照在她前臂的结实肌肉组织上,照在死人双掌的老茧上。她的眼睛一直闭着,每一根又湿又冰的睫毛拂过因吐息而发白的脸颊。

你会说,“我害怕。”

她会温和地说,嗓音使你头皮上的每一根头发都被甜蜜、深入的电流刺痛:“害怕什么呢,哈罗霍克?”

“今晚我害怕死掉。”

“这和害怕失败是一样的恐惧,”她有次说,“你不恐惧死亡。你可以忍受痛苦。你害怕的,是你的生命招致了你的死亡也无法偿还的债务。你把死亡看作错误。”

你有点伤心地说:“不然是什么呢?”

闭锁之墓的已死尸首——皇帝的死亡——带着剑与链的少女,冰中的女孩,冰凉岩石、永无可能滚走的岩石后面的女人——用她从未对你说过的,半困惑的语调说:“我不知道。我死了,一次……不,两次。”但随后她没有再说什么。

另一次时你说,“我害怕我自己。我害怕发疯。”

还有一次是,“我还是害怕第一宫的塞忒瑞亚。”

以及,“我害怕上帝。”

再一次:“我有奥特斯的眼睛吗?现在的是我的眼睛吗?我从没真正看过自己的眼睛——挚爱,我的眼睛是什么样的?”

不幸的是,那一次她回答了。有时她不回答。有时她静静地同你说话,聊一些东拉西扯的话题,有时她一言不发。但现在,这个被埋葬的,无知无觉的人相当平静地说,“她叫我不要告诉你。”

你醒来时,平躺在水泵水槽前的地板上,尖叫着直到喉咙破损。当你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充血眼睛,试着回想奥特斯·尼格纳德的眼睛时,你想不起有什么不同:都是深不可测的深邃黑色,伊安忒称之为黑玫瑰的颜色,因为伊安忒太过熟悉了,而且坦率地说,她是个变态。你试着想象奥特斯那悲伤、沉重的疲倦眼睛从镜子里盯着你看。没有奏效。你既非常欣慰,又非常害怕。

NEX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