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,外面的着陆平台下着蒙蒙细雨,在雾中升起了黑色身影,那吸引了哈罗霍克的目光。他们就在平台边缘。她拽着兜帽深深盖住头,走进雨里——她把骨片攥在指节间,免得骨片因汗水或天气变湿——接近了身影。在发臭的灰云中,其中一个黑色身影清晰起来:高大壮丽,仿若云中的正午烈阳。那是科罗娜贝丝·泰汀德瑞俄丝。
她转身离开哈罗,而那头乱发——一半绑在丝带里,另一半跑出来了——湿淋淋的,在雨中变成了暗沉起皱的琥珀色。她不吵不闹。她像雕像一样静止,像狗一样准备着,等待着。
她身后的身影更小更瘦,他仿佛无菌服似的官袍因水变成了褪色的蓝灰色。他头上高高扎起的发辫苍白到几近纯白,在雾中,他被雨浸透了的锁子裙甲闪闪发光,湿漉漉的。哈罗霍克缓慢前进着,她只走到一半,就听到了塞拉斯·奥克塔基塞隆的嗓音,在淅沥雨声中相当清晰:
“在那儿的某个地方,愿你所有的鲜血经受我所受的一小部分苦。”
他推了下。艾达长公主像天鹅般轻松坠下船坞边缘。她仅仅是倒下了边缘,既没有折起身体,也没有试着抓住什么——有那么一瞬间,那儿划过一颗金星,然后就没了。她没什么问题需要帮助了。第八宫死灵巫师站在那里,风拍打着他身上湿漉漉的雪花膏白色长袍,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平台边缘。
但他有看着哈罗霍克。
“自卫吧,奥克塔基塞隆,”哈罗霍克喊道,“对谋杀,黑袍祭司只有一个答案。”
“对任何事情,黑袍祭司都只有一个答案,”他用峡谷般深沉的嗓音回道。他看着她:在他们间的五个身位的距离外,在他遭受折磨的白脸上,那双眼显得色泽阴暗。“你问黑袍祭司,为什么……而黑袍祭司说,没有为什么。现在你来找我,你这夜间恶狗,你这奴隶苗子,你做了你得做的事情,然后你叫我自卫?我怎么自卫呢?”
“我才不在乎什么白玻璃*奥秘或者秘密,”她说,“我关心的,是你刚刚把其中一个泰汀德瑞俄丝推向了死亡。”
“死亡吗?”塞拉斯说。
他又向外看着滚滚浓雾,看着云层遮蔽了发出刺耳声响的大海,科罗娜贝丝很可能还在坠落。从近处看,哈罗发现他狼狈不己:衣服脏了,有几个纽扣没扣好。雨和雾猛烈地抽打了他。
哈罗把手拿出口袋,把骨片撒在地上。从每一枚骨片里——她感到大脑后部有啪、啪、啪的动静,因为消耗了生能——她展开了一具有着完整四肢的骷髅,匆忙延伸了骨头,这样皮质层就不会和水混合了。它们结实的骨骼闪着黯淡微光,就像潮湿的大理石。塞拉斯·奥克塔基塞隆看着她的五具完整的创造物,微微抿起了嘴唇。
“她的脚上有污秽,”他呢喃道,“她还没有想起自己的结局。”
“看在上帝的份上,举起双手,奥克塔基塞隆,”她说,“否则我就要攻击一个手无寸铁的男人了。”
而塞拉斯说,“那么,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了?”
他转身离开。她看到了他想做什么,在着陆平台湿滑的水泥地面上,她的骷髅动作轻快地前进。但这是徒劳的:继科罗娜贝丝·泰汀德瑞俄丝倒下的身体后,塞拉斯·奥克塔基塞隆无畏地投身进入空白。在风雨中,他短暂地浮起,好似只脏脏的白鸟,然后消失了。
她挤过骷髅群,站到了边缘——安全起见,它们抓住了她的手臂——俯视着那片处女地,那片未被又咸又臭的迷雾遮断的河岸。没有任何一位巫师的迹象。在遥远的下方,大海咆哮着。哈罗以为她看见了什么东西穿过云层而造成的一丝裂隙。她的心脏在耳里发出有节奏的搏动声,而荒谬地,她以为自己看见了,一股突然涌出的、水淋淋的血液,仿佛雾被刀划开了;但几乎在她看到的同一瞬间,那景象就消失了。